德.伏尔玛尔先生说道:”忍耐和时间作出这个奇迹.这是有钱人在他们的快乐中决想不到的办法.他们都急于想享乐,力量和金钱是他们知道的唯一方法;他们有歌鸟在笼子里,每月有那么多的朋友.如果有仆人会来到这里的话,您马上会看到鸟儿都没有了;现在它们在这儿大量存在,那是因为这儿一直有着.它们完全没有的地方,人们难得使它们来,当它们有的地方,这就容易使它们多起来,只要配合它们的一切需要,绝不惊吓它们,让它们安全地产卵并不破坏它们的小雏:那么在那儿的便会留下来,要来的也将待着.这个树林过去存在,虽然是和果园分开的;于丽只是用活的篱笆跟那儿连起来,去掉把它分隔的东西,加以扩大并种些新的植物.您瞧,引到那儿去的道路右边和左边有两个地方满是杂草.稻草和其他各种植物乱七八糟的混合.那儿每年种小麦.黍.向日葵.大麻籽.ｄｅｓ　ｐｅｓｅｔｔｅｓ(即ｄｅ　ｌａ　ｖｅｓｃｅ(野豌豆)……卢梭原注),一般鸟儿受吃的种籽,而不作为收成;除此而外,不论夏季或冬季,她或者我几乎每天都带东西来给它们吃;当我们忘记这样做时,由方勋来代替做.它们用水,像您所看到的,就近在咫尺.德.伏尔玛尔夫人的注意力还发展到整个春天对于成堆的马鬃.稻草.羊毛.苔藓和其他适合于筑巢用的物品的供给.还有邻居家那么多的物品,丰富的食物,以及从这儿驱逐有害于鸟类的仇敌(脂山鼠.老鼠.猫头鹰,尤其是儿童…….卢梭原注)的人们的伟大关心,还有它们享受到的长久的和平,使它们在一个什么也不缺少而且没有任何干扰它们的地方生蛋.这便是父母亲的故土变成了儿女的故土,和这群生物能在这儿繁殖的原因.”
于丽喊道:”啊!您不再看到什么了!每人只有想到自己了;但不可分离的夫妻,家庭关系的热诚,父母的恩爱,这一切您都忘记了.应该在两个月前到这儿来看最动人的情景,而他的心可看到自然的最甜蜜的感情.”我相当忧愁地说道:”夫人,您是妻子和母亲;这些快乐是您应当知道的.”德.伏尔玛尔先生立即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并说道:”您有一些朋友,这些朋友都有孩子:父亲的爱怎么会对您不了解呢?”我看了看他,我看了看于丽,他们俩又相互看着并给我以如此感人的目光,以致我把他们俩分别拥抱时,激动地对他们说道:”它们对于我像对于你们同样可宝贵.”我不知由于什么奇怪的现象使一个词能够如此改变一个灵魂,但从这时候起,我看德.伏尔玛尔先生显得是另一个人,我看他较少像我曾如此热爱的那人的丈夫,而更多像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我想绕过水池去更近地观看那可爱的庇护所和它的小居民,但德.伏尔玛尔夫人阻止了我.她说:”没有人到过它们家里来干扰过它们,您还是我们引到这儿来的第一位客人.这个果园有四把钥匙,我父亲和我们各人一把;方勋作为检查员拿着第四把,有时也带我们的孩子们来玩;人家给予这种优待,就要求他们在这里要付出特别小心的代价.瞿斯丹本人只有我们四人中有一人陪着才能进去;而且除了他作有用的工作的那两个月以外,他也几乎不再进去,而其余的工作都由我们做了.”我对她说道:”这样看来,为了使你们的鸟儿不成为你们的奴隶,你们却变成它们的奴隶了.”她却说道:”这真是暴君的话,他只有看到干扰人家的自由时,才相信自己能够享受自由.”
当我们走上回家的路时,德.伏尔玛尔先生把一把大麦扔进水池里,于是我在看到它时,注意到了几条小鱼.我立刻说道:”啊!啊!这里可是有俘虏了!”他说道:”是的,那是一些战俘.为此人们才让它们活着.”他的妻子补充道:”没有疑问.不久前方勋在这厨房里偷了些小鲈鱼,在我不注意时带到这儿来.我就让它们呆在这儿,生怕把它们放到湖里去会使她生气,因为与其得罪个正直的人,还不如让鱼儿住得狭小些的好.”我答复说:”您有道理,它们用这个代价逃掉火鼎之灾,也就没有太多的话可抱怨的.”
“好啦!您现在怎样?”在我们回来时她对我说:”您还在世界的尽头吗?”我答道:”不,我现在完全在外面了,而您事实上已把我带进了福地.”德.伏尔玛尔先生说:”她给这果园起的这夸张的名字很值得开这个玩笑.您要谦虚地赞赏孩子们的游戏,并且想到他们不曾受到母亲给他们有什么损害.”我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个,我非常有把握;孩子们的游戏在这方面比大人的工作更叫我高兴.”
我继续说:”然而这里有件事我没法理解,那便是为了使一个地方变得完全跟过去不同,那就得细心耕种土地;可是我到处都看不见这种劳动的些微痕迹.这里的一切都碧绿.清新,一切都茁壮成长,而园丁的手却看不见;一切都证明是个荒无人烟的岛屿,像我初来时看到的,我看不到一个人的脚步.”德.伏尔玛尔先生说道:”啊!那是人家费了大劲把它们抹掉了.我常常是证明人,有几次也是这种花样的同谋.在一切耕种过的地段种上了草,草长起来便很快掩盖了耕种的痕迹;在瘦瘠和干燥的地方,冬天盖上几层肥料;肥料能吃掉苔藓,促使牧草和植物生长;而对于树木不会因此变坏,到了夏季它就根本看不见了.至于掩盖几条小路的苔藓,它们生长的秘密是爱多阿尔阁下从英国写信告诉我们的.这里的花园从两面用墙包围,这墙不是用果树的行列而是用密植的各种不同的树栽成,所以花园的边界可以看做树林的开始.花园的另外两面是活的强壮的篱笆,其中有槭树.英国山楂树.枸骨叶冬青和其他混杂的小树,使人们看了不像是篱笆而认为是矮林.你们看不到有什么行列.有什么水平线,任何行列这儿都没有:大自然的种植决不用拉线;可疑的不规则性的小径的逶迤曲折十分巧妙地延长着散步的地方,隐藏起小岛的边缘,扩大了它那外表的面积,从而避免了不方便的和太过频繁的转折(因此这完全不是像现在流行的那种小树丛那样可笑的曲折形,以致每走一步必须作出单足的足尖旋转…….卢梭原注).”
在考虑这一切时,我发现相当奇怪的是,这儿花了那么多劳动来隐藏已投入的劳动.避免这类的麻烦岂不是更好吗?于丽答复我说:”不管人家对您说了些什么,您根据结果来判断工作,但的确您是错了.您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些野生的和强壮的植物,只要放到地上,它们后来会自己生长.况且自然仿佛想从人们眼睛里避开它真正的魅力,因为人们对它不但很少感受,而且在力所能及时还要丑化:自然逃避人迹所到的地方,而是在山的峰巅.在森林深处.在荒岛上才展开它最动人的美感.那些喜爱它和不能那么远地寻找它的,就只能对它施行暴力,并且可以说强迫它靠近我们生活;而这一切不能不带些幻想去做.”
说到这里时,我产生了一阵想像,使他们笑了.我便对他们说道:”我设想一个巴黎或者伦敦的有钱人,他成了这所房屋的主人,并随身带了一个建筑师,他给建筑师很高的工资来破坏大自然.他将以怎样的蔑视进入这简单和平庸的地方!他将以怎样的藐视拉掉所有这些破烂的东西!他将采取的美丽的直线!那些漂亮的小径他将使之穿过!那些好看的鹅掌,那些像阳伞.像扇子的美丽的树木!那些雕得很好的漂亮的栅栏!那些画得好.弄得很方正.扭得好的美丽的绿树棚!那英国细草的.圆形的.方形的.凹形的.椭圆形的漂亮的草坪!那些切削成龙.塔.滑稽人像和各种妖魔的美丽的瓶架!那些紫铜的优美的盘子,那些石头的美丽的水果,他将用以装饰他的花园(我深信这种时候会到来的,那时人们将不愿再在花园里见到在田野里见到的东西;人们既不能再忍受植物,也不能再忍受灌木;人们将在那儿只愿看到瓷器的花.瓷人.花墙.各种颜色的花和空无所有的美丽的瓷器…….卢梭原注)!……”德.伏尔玛尔先生说道:”当这一切实现之后,他将做成一个非常美的地方,人们不会上那儿去,而且人们总是急急忙忙地从那儿出来去寻找田野;是个悲惨的地方,那儿人们不会去散步,可是人们为了去散步而要从那里经过;我与其去我田野散步,我常常急于回到这儿来散步.
“我在这些如此广大和丰富地装饰起来的土地上所看到的只是所有者和建筑师的虚荣,他们俩一个总是急于展示他的财富,另一个总是急于展示他的才能,他们费了大钱却为愿意享受他们成果的人准备了厌倦.一种完全不是为了人的虚假的巨大趣味会毒害他的快乐.巨大的气派总是引起愁闷的;它令人想到引起它产生的那人的不幸.在他的花坛和巨大的林荫道之间,他那微小的个人决不会增大;一株二十尺的树遮盖他并不比一株六十尺的树更差一些(应当稍微发挥一下关于可笑地修剪树木的坏习惯,使它们长得漫天高,方法是剪去它们美丽的树冠.它们的树荫,减弱它们的树汁并阻止它们利用.这种办法的确可以给园丁以木材,但它却剥夺了国家本来并不太多的木材.人们可能相信自然使法国同世界其他国家不一样,所以这里努力去毁损它.在法国的公园里只长些长长的竿子:那都是桅罕和五月树②的树林,人们在那里的树林中散步时找不到阴凉处…….卢梭原注
②五月树:在法国有一种习俗,在五月一日在喜欢受人尊敬他的那人的家门前植上被斫下来的树木,一般都很长…….俄译注);他始终只有三尺那样的体积,只能像一只小虫那样消失在巨大的田野里.
“还有另一种跟这种直接相反的趣味,而且在关于甚至不让人有散步的快乐……开辟花园就是为了给人以这种快乐,……这就更可笑了.”我对他说道:”我知道,那是些小怪人.小的爱种花人,他们一见到毛茛就欣喜,在郁金香花面前跪拜.”说到这里,阁下,我就向他们讲述从前在伦敦时被介绍到那个那么高明的花园去参观,在那里我们看到在四层肥料上如此豪华地闪耀着荷兰的一切宝贝.我忘记不了那次尊敬我这个不值得尊敬的人,以及其他观众的阳伞和小棍子的仪礼.我向他们谦卑地承认自己为什么在看到一棵我认为颜色生动和样子漂亮的郁金香时也想竭力表示自己的狂喜,我却被所有的知名人士所讥笑.咒骂.吹口哨,而花园的教授从讥笑那花转到讥笑它的吹捧者,并在开会结束时不愿再看我一眼.我补充道:”我认为他一定为他的小棍子和阳伞被亵渎而很后悔.”
德.伏尔玛尔先生说道:”这种趣味当它退化成为魔法时,便有某种渺小和虚妄的东西,它使之变得稚气和可笑地昂贵.另一种至少具有高贵.伟大和某种真实的品性;可是块茎和球茎当人们正在进行交易而它们正可能被昆虫咬啮和毁坏时,或者在中午时美丽而不到傍晚就枯萎的花有什么价值?那种只有对好奇者的眼里才会感觉到和只有自认为美而才认为美的协议的美能算什么呢?会有这种时间到来,那时有人将以同样的理由在花中寻找与今天从中寻找的完全相反的东西;于是您也会是博学的人,而您的好奇者会成为无知者.所有这些小小的观察,它们变为研究,是完全不适合于想给他的身体以一种有节制的锻炼,或者在散步时跟他的朋友交谈以舒畅他的思想的有理性的人的.花儿是为了我们走过时娱乐眼睛而不是为了如此好奇地作解剖的(聪明的伏尔玛尔在这儿没有看清楚.他知道那么清楚地观察人,会如此模糊地观察自然吗?他是否不知道大自然的创造者在大事上如此明白,它在小事上岂不更要明白吗?……卢梭原注).请看它们的翠菊在这果园里到处都闪耀着:它使空气芬芳,使眼睛愉快,但几乎用不着什么照料和栽培.因此爱好种花者便对它轻视:大自然把它搞得那么美,使他们不能对它增添什么习俗的美了;他们既然不能为种植它而费心,从中也就找不到什么可以吹嘘了.所谓有趣味的人的错误是希望到处有艺术,而没有艺术出现的地方是决不会满意的;然而真正的趣味却是在于隐藏艺术,尤其是问题述及自然的工作时更是如此.人们不断看到的那些如此直.如此多沙的林荫道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星形的道路,在那儿远不是使人像所想像的那样看到公园的巨大,而只是笨拙地显示出它的有限?人们在树林里看到过河里的沙吗?或者脚踩在这沙上比踩在苔藓或草地上更舒服吗?自然常常使用角尺和直尺?虽然他们使劲去毁损它,他们担心人们会认不出自然的什么东西?最后,如果他们在开始时就已经感到散步疲倦,他们竭力走直线以便尽快走到头,这岂不是有意思?人们会不会说,他们选择了最短的路,他们散步不如做一次旅行,而一走出家门就马上想回来?
“那么真正为了生活而生.知道自己快乐.寻求真实和简单的快乐和在自己家门口散步的.知道趣味的人,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将使生活成为如此方便和如此愉快,所以他使生活能够每天每个钟头都感到愉快,但却是如此简单和自然,以致感到什么也没有做.他要集中水流.绿荫.阴影和清凉,因为自然也收集所有这些东西.它不给什么东西以对称:因为那是自然和变化的敌人;而花园通常的一切林荫道是如此地相似,以致人们认为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它平整土地为了在那儿散步方便,但它的林荫道的两边总不会是确切地平行的;它的方向也不会总是成直线的,它会有一种我说不好的不明确的东西,仿佛一个闲散的人在无事漫步的样子.他绝不关心要上远处好的地方去;对远景和了望的兴趣来自多数人对自己不到的地方感到不满足:他们总是贪婪于跟他们远离的东西;而不懂得使他们周围的东西能使他们相当快乐的艺术家,便乞求这个本领来使他们高兴;可是我所说的那人却没有这种忧虑,当他对现在所处的地方感到美好时,他不会想到另一处去.举例说,这儿没有这地方以外的风景,于是他很高兴没有这种风景.他满意地认为自然的所有可爱之处这里都包含了,我很担心只要外面一点儿风光就会对这个散步减掉许多快乐(我不知道人们是否试图给那些长长的星式的林荫道以轻微的曲度,使眼睛在每条林荫道上不能完全看到尽头,并使相反的那一端为观者看不见.这样人们的确会失掉看到景物的愉快,但对于所有者却可以在想象上扩大所在地方那种可贵的利益;而在一个相当有限的星的中央,人们会相信迷失在一个无限的公园里.我确信这种散步也将较不忧闷,虽然比较孤单,因为一切给想像以机会的事都能刺激思想和培养智力.但花园的创造者并非能感到这些事的人.在乡村里他们的铅笔有多少次会从他们手中掉下来,像勒.诺脱尔②在圣詹姆斯公园发生的那样,如果他们也像他那样懂得生命给予自然和利益给予他的观众的话…….卢梭原注).当然所有不喜欢在一个如此简单和如此愉快的地方度过快活日子的人,是没有纯洁的趣味和健全的灵魂的.我承认不应该夸张地把外来人引进来;但反过来,人们却可以在这儿自己享受而不把它告诉人家.”
我对他说:”先生,那些人有那么多钱,他们盖了那么美丽的花园,很有理由不是为了单独散步,也不是为了跟自己几个人彼此单独留在那儿;因此当把自
②勒.诺脱尔(Ｌｅ　Ｎｏ＾ｔｒｅ,Ａｎｄｒé,１６１３—１７００):法国著名的园艺装饰家,凡尔赛公园的创造者.圣詹姆斯公园在伦敦的同名王宫附近,那里长期是王宫所在地.当英王查理二世邀请勒.诺脱尔来英国整顿圣詹姆斯公园时,勒.诺脱尔震惊于该公园的自然美,说服国王不作任何改变…….俄译注己的花园只为了别的人时,他们便做得很聪明.此外,我在中国看见过您要求的那种花园,而且以如此的艺术做成,以致艺术没有在那儿表现出来,但用如此花钱的方式,而且用那么大的费用来维持,所以这个思想使我想去看它的快乐都没有了.那儿有岩石.洞穴.人造瀑布,都是在平坦和多沙的地方,那里只有井水;那儿集中了中国和鞑靼(鞑靼(Ｔａｒｔａｒｉｅ):那时这样称呼亚洲大部分地区,包括蒙古.满洲.土耳其.阿富汗和俾鲁支斯坦…….俄译注)所有气候的稀有的花卉和植物,把它们都集合在同一块土地上.人们在那儿的确既看不到漂亮的林荫道,也看不到有规则划分的花坛,但人们在那儿看到丰富地堆满着在别处只是零碎积分散的奇迹,自然在那儿表现出千姿百态,而总的却似乎不是自然的.这里人们既不运送泥土也不运送石头,人们既不做水泵,也不做蓄水池,人们既不需要暖房,也不需要炉子,也不需要钟,也不需要草垫.这里几乎一致的地面所接受的是十分简单的装饰;普通的草.普通的灌木,一些自然的.不受限制的流水,这就足以使它美化了.这是不用费力的游戏,它的灵巧可以给旁观者以新的快乐.我知道这种住所还可以更愉快,而它给我的快乐却将变得小得多.举例说,这便是司图的科巴姆阁下的著名的公园(司图的科巴姆阁下公园(Ｌｅ　ｐａｒｃ　ｄｅ　ｍｙｌｏｒｄ　Ｃｏｂｂａｍ　à　Ｓｔａｗ):英国１８世纪下半叶的著名公园…….俄译注).这是很美和很秀丽的地方的综合体,它的外貌仿佛选自各不相同的国家,而且一切都显得很自然,除了它的集合,像我方才对您讲过的中国的花园那样不是自然的.这卓越的幽居的主人和建造者在那里甚至叫建造些遗迹.庙宇和古代建筑;时间和地点就这样以超人的优美在这里混合了起来.这正是我所要抱怨的.我希望人们的娱乐总要有个容易的气氛,它绝不要想到他们的弱点,而在赞美这些杰作时,不要有它们所花费的金钱和劳动的疲劳的想像.不把它们计算进游乐里去,难道我们的命运给我们的苦恼还嫌不够吗?
“对于您的福地我只有一点责备”,我望着于丽补充说,”但它对于您显得是严重的:您的福地是个多余的娱乐.在房子的那一边已有了如此可爱和如此被疏忽的小树林,那您为什么要新的散步地方?”她有点儿为难地答道:”这不错,但我更喜欢这儿.”德.伏尔玛尔先生打断她的话说道:”如果您在提出来之前把问题好好地想一想,它是极不审慎的.我的妻子从她结婚以后从来没有到过您说的那小树林.虽然她对我始终不谈这事,但我知道其原因.您不是不知道的,那么您要尊重您现在这个地方:它们是有德之手栽培的.”
我刚听到这个正确的谴责,由方勋带着的那下一代进来,这时我们正好要出去.那三个可爱的孩子立刻扑到德.伏尔玛尔先生和夫人的脖子上.我也受到了他们小小的抚爱.我们又回进去,于丽和我在福地里跟他们走了几步,然后我们走到同工人们谈论什么事的德.伏尔玛尔先生那儿.她一路走一路告诉我,她当了母亲后,对这条散步的小路产生了要把它变得更好的明确思想.她对我说:”我想过,当孩子们长大起来,花园里的工作将对于他们是娱乐并对他们身体带来好处.这地方的维持需要关心多于需要劳动;应该更多地为植物的枝桠给以一定的外形,而较少去用铲翻动和耕耘土地;我愿有一天把他们变成我的小园丁!他们将有足够的劳动以锻炼他们的体格,但同时又不使他们太劳累,况且对于他们年龄说,太强的劳动他们可以叫人来做,而自己只限于做能使自己感兴趣的.”她又补充说:”我对您说不好,我怎样愉快地想像,我的孩子们忙于工作以偿还我现在以如此满意的心情为他们做的小小的努力,他们又以怎样温馨的心灵看到他们的母亲在他们自己种的树林的荫影下愉快地散步而非常快乐.”她又以激动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在快活地度过的日子里,的确有着另一种生活的幸福;因此在作这样想时,我并非没有根据地把自己的花园叫做福地.”阁下,这个不可比拟的女人真是个母亲,她也是个妻子,她是个女友就像是个女儿;而且对于我心灵的永远的苦恼,她还曾经是个情人.
被这如此动人的地方所鼓舞,我在晚上要求在我居住在他们家时,让方勋把她的钥匙交给我并让我喂养鸟儿.于丽立刻把一袋谷粒交到我房间里,并把她自己的钥匙给了我.我不知为什么会用困难的心情接受它;似乎我更喜欢德.伏尔玛尔先生的那把钥匙.　　
这天早晨我很早就起床,我以儿童的热情把自己关闭在荒凉的岛上.我期待着有多少愉快的思想会带到这僻静的地方来,那里唯有大自然那和平的现象应该把我所有那些社会的和人为的.使我变得如此不幸的一切都从我记忆中驱逐出去!将要使围绕我的一切都是我过去如此亲爱的那人的创造.我将在我整个周围观看她;我将只看见她的手接触过的;我将亲吻她的脚践踏过的花朵;我将连同露水一起呼吸她呼吸过的空气;她在娱乐中的趣味把她所有的魅力都显现在我面前,而我将到处找到她,仿佛她就在我的心底.
带着这样的心情进入福地时,我立刻想起了昨天德.伏尔玛尔先生差不多就在同一地方对我说的最后的话.这最后一个词的回忆立刻改变了我的灵魂的整个状态.我仿佛看见了德行的形象,那儿正是我寻求快乐的形象的地方;这个形象在我的思想里却与德.伏尔玛尔夫人的容貌混淆了起来;而且自从我回来后第一次我在她不在时看到了不是像她对于我和我还喜欢她那样的于丽,而是每天她在我眼前出现的那个于丽.阁下,我认为看到了这个如此可爱.如此贞洁和如此有德行的女人在昨天围绕着她的同样的随行人员中间.我看到了围绕她的三个可爱的孩子,夫妇结合和亲切友谊的可敬和优美的保证,在向她表示和从她接受一千个感人的抚爱.我看到了在她旁边那个严肃的伏尔玛尔,这如此亲爱.如此幸福.如此当之无愧的丈夫.我认为看见了他那能穿透的和明智的眼睛直射进我的心底,而且还在使我脸红;我相信听见了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太值得的指责和太没有好好听取的教训.然后我看到了同一个方勋.尔格儿,这个善行和人性战胜最热烈的爱情的活的证明.啊!什么有罪的感情曾通过这不可动摇的护卫队而到达她呀?我将以怎样的愤怒来堵塞一种有罪的和没有很好地熄灭的激情的卑鄙的冲动!如果我一口气玷污一个如此纯洁和正直的可爱的图景,我将受到蔑视了!我在我的记忆里重温了她在出门时对我说的话;后来在跟她重新登上思想上的未来时,她如此妩媚地观望着,我看到这位温柔的母亲拂拭着她的孩子们额上的汗珠,吻着他们发烫的脸颊,并把这为了对自然那最和平的感情的爱的心交了出来.在”福地”这名词之前,并没有什么能校正我在想像上的偏差,也不能给我对激情的最有诱惑力的扰乱的灵魂以一种更可取的安宁.”福地”在某种程度上为我描绘出了想到这个词的女人的内心世界;我认为一个人如果内心激动,他是决不会选取这个名词的.我对自己说道:”和平统治着她的内心深处,也像统治着她取名的那个隐蔽所一样.”
我给自己预兆了一个愉快的梦幻:但我却梦见了比我预示的更愉快的梦.我在福地度过了两小时,而这两小时比我一生的其他时刻更愉快.看到这时光以怎样的快乐和速度流过,我觉得只有在诚实的思想的思考中才有一种恶人从来不会知道的舒服感:那便是一种自我快乐的感觉.如果人不带偏见这样思考,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快乐能跟它相比.我至少感到能像我这样爱孤独的人应该害怕为自己准备精神的苦恼.人们也许会从同样的原则里得出对于罪恶的利益和对于德行的利益的假判断的钥匙:因为德行的快乐是完全内在的,而且只有感到它的人看得到;但罪恶的利益为所有的眼睛都能看得到,而且只是有它的人,才知道它们对他的价值.
Ｓｅ(“啊!如果咬啮心灵的秘密的痛苦能在脸上看出来,那么有多少引起人们羡慕的人将引起怜悯!”(意大利语))ａ　ｃｉａｓｃｕｎ　ｌ,ｉｎｔｅｒｎｏ　ａｆｆａｎｎｏ
Ｓｉ　ｌｅｇｇｅｓｓｅ　ｉｎ　ｆｒｏｎｔｅ　ｓｃｒｉｔｔｏ,
Ｑｕａｎｔｉ　ｍａｉ,ｃｈｅ　ｉｎｖｉｄｉａ　ｆａｎｎｏ,
Ｃｉ　ｆａｒｅｂｂｅｒｏ　ｐｉｅｔà(可以补充下面的诗句,它们是优美的,而且也同样切合主题:
Ｓｉ　ｖｅｄｒｉａ　ｃｈｅ　ｉ　ｌｏｒ　ｎｅｍｉｃｉ
Ｈａｎｎｏ　ｉｎ　ｓｅｎｏ,ｅ　ｓｉ　ｒｉｄｕｃｅ
Ｎｅｌ　ｐａｒｅｒｅ　ａ　ｎｏｉ　ｆｅｌｉｃｉ
Ｏｇｎｉ　ｌｏｒ　ｆｅｌｉｃｉｔà②
②　”人们可以看到咬啮他们的敌人是隐藏在他们自己的心里,他们整个预料的幸福只在于显得是幸福.”(意大利语))!
由于我没有料到已经晚了,德.伏尔玛尔先生便来找我,并通知我说于丽和茶已在等我.我抱歉地对他说道:”是您在阻止我同您在一起:我对昨晚非常高兴,所以今天早晨又回来享受;幸亏没有坏事;既然您在等我,我的早晨没有白过.”
德.伏尔玛尔夫人回答说:”这说得很好;还是等待到中午,这比一块儿吃早饭丧失快乐好一些.外人从来不准早上到我房里来,而是在他们房里吃早饭.早饭是朋友们的饭;仆役被打发开的,讨厌的人从不出场;在那儿人们讲他们所想的;说出自己一切的秘密,人们在那儿不压制任何感情;人们在那儿可以不必担心冒失而沉浸在信任和亲热的欢悦中.这几乎是一个人获得准许成为他原来那样的唯一时刻:这为什么不能持续整整一天!”我差不多准备说出口:”呵!于丽,这真是个十分有趣的愿望!”但是我没有出声.我连同爱情一并勾销的第一件事便是赞扬.当面赞扬某人,除非赞扬他的情人,如果不谴责虚荣心还能做什么!阁下,您知道,如果这是人们想对德.伏尔玛尔夫人作这种责备,不,不,我尊敬她太多,所以要在沉默中尊敬她.看到她.听见她.观察她的行动,岂不是足够赞扬她吗?
第十二封信
德.伏尔玛尔夫人致陶尔勃夫人
亲爱的女友,你随时都注定是我对我自己的保护者,在那么困难地把我从我的心灵的陷阱中解放出来以后,你还要把我从理智的陷阱中解放我.经过那么多的剧烈的考验后,我开始担心谬误不下于担心激情,因为它们常常是祸根.我为什么不总抱有同样的小心!假如过去较少依靠自己的智慧,我便会较少地为我的感情脸红了.
希望这段前言没有使你惊慌.如果我在重大问题上老要同你商议,我将不配你的友谊.罪恶始终与我的心灵无关,而现在敢说它比任何时候离我更远.我的表姐,那么请你平静地听我说,并相信只靠诚实就能解决的疑难问题,我是决不需要人家的忠告的.
六年来我同德.伏尔玛尔先生共同生活在夫妇之间最完美的结合里,你知道他从未向我讲起过他的家庭和他个人,而且从一个对自己女儿的幸福和对自己的家庭的荣誉同样热切关心的父亲那儿接受了他以后,我从未表示过急于想知道比他认为适合于对我讲的以外的他的事情.我感谢他,连同那给我的生命.我的荣誉.我的安宁.我的理性.我的孩子们以及我眼睛里使我感到有若干价值的一切都得感谢他;我深信,他的事我所不知道的,不会跟我所知道的事有不一致的地方;为了尽可能地爱他.尊敬他.器重他,我不需要知道得更多.
今天早晨吃早餐时,他向我们建议天还不热时去散步一次;然后他借口说不能穿室内长袍到野外去,把我们引到小树林中去,我的亲爱的,这正是我一生整个不幸开始的那片小树林.在走近这致命的地方时,我感到心头一阵可怕的跳动;要不是一阵羞耻阻止了我,而且如果不久前在”福地”说过的那个词的回忆使我害怕作说明的话,我一定会拒绝进去.我不知道那位哲学家是否更平静些,可是一会儿之后,我偶然回头看他时,我看到他苍白和改变了模样;我很难向你说明这一切使我多么为难.
在走进那小树林时,我的丈夫向我看了一眼并微笑着.他坐在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握住了我们俩的手说道:”我的孩子们,我开始看到我的那些计划都没有白费,我们三个人可以结成持久的亲密关系以适合于我们共同的幸福,而且在我临近老年的烦恼中给我以安慰;但我知道你们俩比你们知道我为多:使事情变得相等是正确的;虽然我丝毫没有很有趣的事可告诉你们,但既然你们对我再没有秘密,我对于你们也不愿再有什么秘密.”
于是他向我们暴露了他出身的秘密,这到现在只有我父亲才知道.当你知道了它,你会奇怪一个人竟能对自己的妻子把这样的秘密保持六年的那种冷静和节制程度;但这秘密对他本来不算什么,他对之想得很少,所以用不着费大气力才不说出来.
他对我们说:”我不想使你们停留在我生活的事情上:值得你们注意的,不在我的事情而在我的性格.它们都像他一样简单;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们很容易明白我所能做的事.我自然有个平静的灵魂和冷淡的心.我是属于人家认为他们没有感情是骂得对的那类人,就是说,他们没有使自己转过来追随真正的领导的那种激情的人.我对快乐和痛苦很少感受,我甚至对于使我们适应别人情感的那种利益和人性的感觉也很差.如果我看到好人受苦感到难受,怜悯却并没有起作用,因为看到坏人受罪我并不难受.我的唯一积极的原则是对自然事理的兴趣;很好组织起来的命运的游戏和人们的运动的比赛,正像绘画中的很好的对称,或者像剧院中很好演出的戏剧一样使我高兴.如果我有什么主要的激情,那便是对于观察的激情.我喜欢阅读人们心中的思想:因为我的心没有给我什么幻想,因此我冷静地和不带兴趣地进行观察,而长时间的经验给了我以洞察力,我的判断不会欺骗我;因此在我连续的研究中,自尊心的全部报酬就在于此,因为我不爱充当角色,但只爱看人家演角色:社会对于我的可爱之处是可以观察而不在于参加进去.假如我能改变我的本性和变为一只活的眼睛,我很愿意这种交换.这样我对于人们的不关心并不使我独立于他们;我虽并不努力于被他们看到,我却需要看到他们,我虽不对他们成为可贵的,但他们却是我必需的.
“我有机会观察的最初的两个社会阶层是朝臣和侍从:这两种人在事实上要比在外表上较少差别,而且很少值得研究,很容易识别,所以我第一眼就讨厌他们.在离开我很快就看清一切的宫廷时,我逃避它而不知道威胁着我和我不能逃避的危险.我改换了名字;为了想了解军事,我到一个外国的君王那儿找工作:在那儿我有幸对您的父亲有用处,而杀了他朋友的义愤迫使他鲁莽地行动和违反了他的义务.这个勇敢的军官的易感的和感恩的心从此开始给我以对人类美好的意见.他给了我友谊,我对之也不可能拒绝我的友谊;于是从此我们不断开始一天天更紧密的联系.我从我新的条件下懂得利益并非像我原来相信的是人的行为的唯一动力,而在攻击德行的许多成见里也有于它有利的.我认为人的一般性格是与他无关的一种自尊心,是好是坏是由事件来改变,也是看习俗.法律.身份.财产和整个社会制度有关.因此我听凭我的爱好并蔑视社会地位的虚伪意见,我便不断投入不同的职业以便帮助我作一切比较并从一些人认识另一些人.我觉得(这时他对圣.普栾说)您在一封信里说过,人如果只满足于观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而是应该自己做才看得到人做;为了做观众,我得做演员.下来总是容易的:我试过无数的职业,没有像我这样的人熟悉过这类工作.我还当过农民;当于丽叫我做园丁助手时,她发现我对这职业并不像她想像那样是新手.
“对人的真正认识……游手好闲的哲学只给予外表的认识,……我还获得了另一个我没有期待的优点:活动的生活加速了我对秩序的天生的爱,善在我眼里获得了新的吸引力,我愉快地追随着它.这感觉使我变得较少沉思,稍微接近了自己;由于我性格的这种发展,我发现自己是孤独的.总是使我烦恼的孤独变得很可怕,我已经不能希望长久地避免它.我没有丧失我的冷淡,但需要一种爱好;没有安慰的衰老的形象提早来恐吓我,于是我生平第一次认识了忧虑和悲哀.我把我的困难对岱当惹男爵讲了.他对我说道:’不应该到老做单身汉.我自己在婚姻的结合里虽然差不多独立地过了一段时间,我感到我必需重新成为丈夫和父亲,于是我就回到了我家庭的怀抱.您的事只能由您自己办,而且可以把失掉了的儿子还我.我有个唯一的女儿待嫁,她不是没有可夸耀的;她有敏感的心,对她义务的爱使她爱所有与之有关的.她并不漂亮,也不见得智慧出众;但您来看看她,并相信我,假如您对她无动于衷,那您对世上任何女性都无动于衷了.,我来了,我看到了您,于丽,我发现您的父亲对我讲您讲得太谦虚.您的激情.您在拥抱他时那高兴的眼泪使我一生第一次感动.或者不如说唯一的感动.如果说这种印象是轻微的,它却是唯一的;而感情只有为了与它抵抗的力量作平衡时才需要力量.离开的三年并没有改变我心的状态.您的心的状态在我回来时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而在这里我应该向您报复那您曾花如此大的代价的承认.”我的亲爱的,你看,我这时才多么惊讶地知道,所有我的秘密在我结婚之前他都已经知道了,他并非不知道我是在属于另一个男子时要我的.
“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德.伏尔玛尔先生继续说道:”我触犯了体贴,我对谨慎犯了罪,我使您的和我的荣誉都受到危险;我应该害怕使我们俩都处在毫无办法的不幸之下;但我爱您,而且只有爱您:其他一切我都无所谓.如果它没有制衡力量的话,怎样抑制即使是最微弱的欲望?这便是冷淡和平静的性格的不便之处;只要它们的冷淡保护它们不受诱惑,一切就都好办;但如果有的诱惑达到了它们,它们就立刻被战胜;而被感情所控制的理智当它独自控制时,不能有力来作微弱的抵抗.我一生只经历过一次诱惑,我就失败了:假如某个其他的激情的醉意使我再摇晃的话,我也会同样的跌倒和失足.只有烈火般的灵魂知道作战和取胜;一切巨大的努力.一切伟大的行为都是它们的功绩;而冷静的理智从来不曾做过卓越的事;人们的战胜激情,只能使它们彼此进行对抗.当德行的那方面趋向于上升时,它能单独统治,并使一切平衡.请看真正的智者是怎样形成的,它并不能比他人更能超越于激情之外,但唯有它知道利用激情来取得胜利,正像领航员利用敌对的风力来引导船只前进.
“你们看我并不想减少(减少(ｅｘｔéｎｕｅｒ)用作”减轻.减少”(ａｔｔéｎｕｅｒ)讲,那时使用于事物,而现在只使用于人们…….原编者注)我的错误:如果我有一点错误,我就会承认它;可是,于丽,我很知道您,我娶您时并没有错误.我觉得我可以享受的一切幸福都依靠您,而能使您幸福的也只有我.我知道纯洁与和平是您的心所需要的,那占据着您的心的爱情是决不能给它的,而只有对罪恶的恐惧能驱走爱情.我看到您的灵魂处在沮丧的境地,只有经过一场新的战斗才能解脱,而且只有感到您还有被尊敬的可能时,您才会学得被尊敬.
“您的心已经被爱情消耗了:因此年龄的悬殊并不能阻止我追求那感情的权利,这权利成为对象的已经不能享受,而对于其他的人则是不可能获得的.反之,看到我的生命已有一半以上过去了,而第一次的喜爱在我的心中萌发了,我认为它是能持续的,我便高兴为它保持到我的余年.在我长期追求中,我没有找到能比得上您的;我想假如您不能给予我的,世上其他女子是不能给我的;我敢于相信德行并娶了您.您对我隐藏了您的秘密,这并不使我惊讶:我知道它们的道理,我看到在您的聪明的行为里有它的期限.考虑到您,我仿效您的保留,不愿剥掉您有朝一日向我承认那随时从您的嘴边透露的话来.我一点儿也没有弄错;您证实了我对您的期望.当我决定给自己选择妻子时,我希望她是个可爱.聪明.幸福的伴侣.那第一.二两个条件都实现了:我的孩子,我希望那第三个条件对我们也不会不能实现.”
听了这些话,我虽然力求除用我的泪水之外不去打断他的话,却仍不免扑到他的脖子上并喊叫起来:”我亲爱的丈夫,最优美和最可爱的人呀,您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您的,那便是为了我的幸福,只缺少一件:为了我更能报答……”他打断了我的话头说:”您是尽您可能地幸福的;您是应该幸福的;但现在应该平静地享受您至今费了大力得来的幸福了.如果我仅仅需要您的忠诚,那么您在答应我那时就已经达到;但我希望更多,我希望夫妇忠诚的义务在您是轻松和甜蜜的,我们便对此默不做声地共同向这方面努力.于丽,我们也许会取得比您想像的更大的成功.我认为您唯一的缺点是对您自己信心的不足,对您的价值估计过低.过度的谦虚跟骄傲一样有害.像鲁莽把我们超过我们能力以上而变得无力一样,恐惧阻止正确估计力量一样使我们无所作为.真正的审慎在于很好知道自己的力量和利用它.您改变了您的状态,您便会获得新的力量.您已经不是那个哀叹她的弱点并向它屈服的不幸的少女;您现在是最有德行的妇人,她只知道义务和荣誉的法律,而她太强烈地回忆她的过失,是剩下要斥责的唯一的过失.您不要再以屈辱的防护措施来反对自己,您应该正确估计自己,这就会使自己增加力量.要避免不公正的怀疑,它们有时会唤醒曾产生过它们的那些感情.您还是应该庆幸在那容易陷入谬误的年龄时能够选择一个诚实的男子,并在过去有过这样的情人,他在今天却能够甚至在您丈夫面前可以成为朋友.我一知道你们的关系,就对你们彼此进行评价,我看到你们两人都陷入了迷惑人的热情里:它只对善良的灵魂起作用;它有时会使他们不知所措,但那只是由于只能引诱善良灵魂的魅力.我认为使你们结合的同一趣味当它成为罪恶时就会立刻松弛,罪恶可以进入像你们那样的心灵,但不能在那里生根.
“从那时起,我明白在你们之间存在着不能割断的联系;你们相互的情谊关系到许多可赞美的事物,这只能调整而不能消除,你们俩彼此要忘记,那就得丧失另一个的许多价值.我知道大的战斗只能刺澈大的激情,而如果剧烈的力量支持心灵,它们会使它经受痛苦,日子久了可以致它死命.我应用于丽的温顺来调节她对自己的严厉.我培养她对您的友爱,……他向圣.普栾说,……;我拿掉其中可能留下那多余的;我相信在她自己的心里为您保持的,可能比我让她自己处理时留下更多的地位.
“我的成功鼓励了我,于是我决定跟我医治于丽一样来企图医治您,因为我尊敬您;并且不管罪恶的种种偏见,我始终认为没有任何善行是人们不能用善良的心灵靠信心和真诚获得的.我见到了您,您没有欺骗我,您也绝不会欺骗我;您虽然还不是像您应该的那样,我看您比您所想的更好,我看您也比您自己所看到的更高兴.我很明白我的行为看来很奇怪并违反一切普通的准则,但一切准则由于人们越深入理解人们的灵魂而越容许例外;而于丽的丈夫不应该像任何别人一样表现.我的孩子们,……他以比平时安定的人更为激动的声调对我们说,……要像你们现在这样做人,我们大家就都高兴.危险只在于对自己疑虑:对自己不害怕,你们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你们只要想现在,我来为将来负责.我今天不能对你们说得更多;不过假如我的计划成功,我的希望没有欺骗我,我们的命运便会更好地实现,你们俩彼此间也将比过去更幸福了.”
他在起立时抱吻了我们,也希望我们彼此抱吻,在这地方……在这从前曾经……格兰尔,好心的格兰尔呀,你总是这样地爱我!我这样做没有丝毫困难:唉!我过去为什么要害怕这样做!这一吻完全没有使我对这小树林变得可怕;我悲哀地为此庆幸,于是我知道我的心的变化,比我在此以前敢于相信的变得更多了.
当我们回头向住所走去时,我的丈夫用手叫我停下来,他指着我们从中出来的小树林含笑对我说:”于丽,您别再怕这地方,它已丧失了它的魔力.”表姐,你不会相信我,但我向你宣誓,他具有能理解人心的深处的超自然能力:愿老天爷保持他这种洞察力!不管他有多少理由蔑视我,无疑正是这一点我应当感谢他的宽大.
你现在还看不出该给我怎样的劝告:请忍耐一下,我的天使,我们就会找到的;但我方才向你讲的谈话是为了解其余的一切所必要的.
在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在岱当惹等了他很久的我的丈夫对我说,他打算明天就到那儿去,他在经过时要去看你,并在那儿耽搁五六天.我并没有说出一切我认为这趟旅行不合时宜的话,只提出使德.伏尔玛尔先生离开他自己邀请到他家里来作客的客人,在我看来是相当不必要的.他回答说:”您是否想要我用虚伪客套告诉他说,他不在自己家里?我是赞成瓦莱人那样好客态度的.我希望他在这儿看到他们的真诚,他也让我们留下他们的自由.”看到他不愿听我的话,我便换另一个方法,并企图使我们的客人同他一块儿作这次旅行.我对他说:”您会发现很优美的城堡,还有您喜爱的风景;您可口参观我的祖先和我的家业:您对我的关怀使我不会相信您对这次旅行会无动于衷的.”我张开嘴想补充说,这城堡很像爱多阿尔阁下的城堡,它……可是幸亏我有时间停止没有说下去.他简单地回答我说,我说得对,他会做我喜欢的一切.可是德.伏尔玛尔先生仿佛想把我推到极端去,说他应该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您更喜欢什么,去呢,还是留着?”他毫不动摇地说:”留着.”我的丈夫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好的!您留着.诚实和真正的人,我非常高兴您这句话.”在这方面当着听我们交谈的第三者是不可能多争论的.我保持着沉默,我不能很好地隐藏我的抑郁情绪而不被我的丈夫发觉.当圣.普栾有一会儿离我们较远时,他以不高兴的神情又说道:”怎么回事!难道我为您的友谊白白地辩护了?难道德.伏尔玛尔夫人的善行只满足于需要符合于一定的条件吗?对于我来说,我是比较苛刻的:我愿意要求我夫人的善行是出之于她的心而不是出之于偶然,我不认为她保持自己的诺言就感到满足;她对自己怀疑,在我是种侮辱.”
接着他把我们带到他的书房里,那里我看到他从一只抽屉里,连同我当时给他的几份信件的抄件一起,拿出所有我认为从前在我母亲房间里被巴琵烧掉了的信的原件,我几乎晕了过去.他指着它们对我们说道:”这是我安全的保证;如果它们欺骗了我,那将是对人们尊敬的东西全都不能相信,这就是疯狂.我要把我的妻子和荣誉交给她……姑娘和被诱惑者……,她喜欢善行更甚于唯一和可靠的幽会;我要把妻子和母亲的于丽交托给能控制他欲望的人,他知道尊敬情人和姑娘的于丽.如你们俩的随便哪一位能自鄙到可以认为我这样说是错误的,我可以立即收回我的话.”表姐,你相信有人敢于轻易回答这话吗?
然而我还是在午后找时间跟我丈夫单独谈话,我并没有作大道理的谈论,那是我无法长久进行的,我只限于要求推迟两天:他马上同意.我利用这两天来给你写这急件并等候你的回信,好知道我该怎样办.
我很知道我只要请求我丈夫完全不要走,而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他,对于如此轻易的恩惠是不会拒绝的.可是,我亲爱的,我看到他对我表示的信任他是很高兴的;假如他认为我需要比他容许我的更多的保留时,我怕会丧失他一部分的尊敬.我也清楚地知道,只要对圣.普栾说一句话,他会毫不迟疑地陪他去;但我丈夫会那么容易上当吗?而且我这样的举动能对圣.普栾不留下权威的神色,也仿佛留给他某种权力吗?此外,我怕他不要对我认为必需的这种预防措施作推论;而这起初看来很容易的方法,也许实质上是最危险的.最后,我并非不知道没有一种考虑不能同一种真实的危险可以平衡的;可是这种危险实际上存在吗?这确切是你应该为我解决的疑问.
我越想探测我灵魂现在的情况,我就越能发现我在那里可以安心.我的心灵是纯洁的,我的良心是平静的,我既不感到纷乱,也不感到害怕;在我心头发生的一切,由于我对于我丈夫的真诚,使我不用费什么劲就都可以向他承认.并非某些不由自主的回忆有时不给我一种感动,这种感动最好能没有;可是这些回忆远不是由于看到了引起它的人而产生的,我觉得自从他回来以后这些回忆变少了,我虽然看到他时感到愉快,我不知由于什么奇特的原因,在想到他时感到更愉快;总之,我觉得甚至不需要德行的帮助,就能在他面前感到平静,当罪恶的恐怖不存在时,它破坏的感情将难于再生.
可是,我的天使,当理智发出警告时,心灵是否足以使我安宁?我己丧失了依靠自己的力量.谁能回答我说,我的信心还不是罪恶的幻想?我怎么能相信曾多次欺骗过我的感情?难道罪恶不总是由于对诱惑加以骄傲的藐视而开始的?对危险开玩笑会招致失败,是否想再度尝试这种失败呢?
我的表姐,你衡量一下这些考虑;你会看到它们自身虽然没有根据,但它们却是由重大原因引起,并值得对它们加以考虑.请把我从它们引入的迷惑中拯救出来.指引我怎样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行动:因为我过去的错误已破坏了我的判断力,并使我无法像过去那样决定一切事情.不管你对自己怎么想,你的心灵是平静和安宁的,我对此有把握,事物能从中得到正确的反映;可是我的心灵总是像波涛一样激动,使事物混淆和变形.我已不敢相信我所见到和感到的一切;虽然有如此长时间的悔恨,我痛苦地感到,过去错误的份量是终生要背负的重担.
第十三封信
陶尔勃夫人复德.伏尔玛尔夫人
可怜的表妹,你有那么多的理由平静地生活,你却在不断地苦恼自己!以色列呀,你的一切不幸都来自你!如果你听从你自己的规则,在感情范围里你只听内心的声音,你的心灵能使你的理性沉默的话,那么你便可毫不迟疑地倾听它启发你的安全,你也完全不必与它作对而害怕只能来自它的危险了.
我知道你,我很清楚地知道你,我的于丽:比你装出来的样子更确切地知道,你想用过去的错误来屈辱自己,借此来防止新的错误;你的良心的不安不在于对将来的预防,而在于过去使你失足的那种鲁莽.你在作时间上的比较!算了吧!你也得比较条件,并记住那时我责备你过于自信而造成的错误,而今天我要责备你的害怕了.
你在欺骗自己,我亲爱的孩子:是不应该这样欺骗自己的;如果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精神状况不去想它,他可以懵然无知,但只要他看看自己的心灵,他就无法隐瞒,他的德行以及他的罪行都会暴露.你的和善,你的虔诚给了你谦虚的倾向.你要慎防这种危险的品性,因为它在把它集中时只能激励虚荣心,你要相信一个正直的灵魂的高贵的坦率要比谦恭的人的骄傲更可取.如果在智慧里需要保持节制,那么在它引起的谨慎里也有此需要;应该担心对德行的屈辱的关心会降低心灵,而想像的危险不要因为我们都惊慌不安.都在想它而变成真正的危险.你没有看见在跌交后站起来时应该坚定地站立着,而向他跌交的反对方向倾斜,却是再次跌交的方法吗?表妹,你在爱情上像爱洛漪丝一样;你变得像她一样虔诚;但愿你比她取得更多的成功!实在说,如果我不知道你天性如此胆小,你的恐惧也会使我害怕;如果我也一样顾虑多的话,那么由于为你担忧,你也会使我为自己哆嗦的.
这一点你要好好想想,我亲爱的女友;你的性格是温柔的.和顺的,也是诚实和纯洁的;可是你是否在性的区别方面放进一种过于粗糙的.与你不相称的严厉观点呢?我同意你的意见,他们不该一块儿和一样的方式生活;但得看看,这条重要的规则是否在实施时需要许多区分;是否在成年妇女和姑娘.在一般交际和特殊交谈.在事务和游戏方面都无区别地和无例外地实施,还有引起它的礼仪和诚实有时是否该马虎些.你想在一个风气好的地方,人们在那里的婚姻里寻求自然的礼节,那里在有些集会上两性的年轻人可以会面.认识.协调,但你用你的理由禁止他们一切个别的会见.对于家庭的妇女和母亲们,她们不能有在公共场所露面的任何合法的理由,家庭事务把她们留在她们家里,而她们又不应该拒绝适合于家庭主妇的一切,这岂不是完全相反吗?我不喜欢看到你在地窖里品尝商人们的葡萄酒,也不喜欢你离开你的孩子们而去跟一个银行家计算帐目;可是如果有个正直的人来找你的丈夫,或者想同他谈论事务,因为你害怕跟他单独相处,你便在你丈夫不在时拒绝接见他的客人并向他表示你家对他的尊敬吗?要提高到原则,那么一切规则都可得到解释.为什么我们认为妇女们应该同男人们分开和隔离?我们难道为了给我们的性加以咀咒,而这种要求是从女人的弱点出发,其目的是不让女人被诱惑吗?不,我的亲爱的,这些侮辱性的恐惧完全不符合一个善良的妇女.一个家庭的母亲,她不断地被包围在培养她荣誉的感情并从事于最可敬的自然责任的目标里的.使我们与男人分别的是大自然本身,它给我们规定不同的工作;就是这种温柔和胆怯的端庄,虽没有确切的提到贞洁,却是最可靠的守护神;就是这种注意的和辛辣的保留,它在男人心里同时培养欲望和尊敬,可以说用作对德行的献媚.因此甚至夫妻关系也不能是例外.因此最正派的妇女一般也都保持驾驭自己丈夫的权力,因为依靠这聪明和谨慎的保留,既不任性也不拒绝,她们懂得在最亲切的结合里对他们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并阻止他们永远不厌倦她们.你与我会同意你的严厉的办法应当容许有例外,而且它的基础不建立在严格的义务上,所以你那整个体面的要求有时可以不必遵守.
你建立在你过去错误的基础上的谨慎态度,对于你现在的状况是不公正的;我永远不能原谅你的心的这一点,我也很难原谅你的理智的这一点.防卫你荣誉的围墙为什么不能保护这种可耻的恐惧?我的表妹.我的妹妹.我的女友.我的于丽,怎么能够把一个太敏感的姑娘的弱点跟一个有罪的妇女的不忠诚混淆起来?看看你周围的一切,你会看到应该提高你的灵魂和加强它的力量.你的丈夫他如此相信你,你要对得起他;你的孩子们你要教他们好,他们将来会以你为母亲而感到骄傲;你那尊敬的父亲对你是如此可亲,他以你的幸福而感到快乐,他以你比以他的祖先更感到骄傲;你的女友,她的命运有赖于你的命运,你对她的命运也有回报的义务;她的女儿,你对她有向她引起你愿作她榜样的责任;你的男友,也对你的德行要比对你的美丽更崇拜百倍,他心头充满了对你如此高的尊敬,它超过了你所害怕的那样;最后,你自己,你发现在你现在的智慧里有多少你努力所得的奖励,你一刻也不愿丧失所费的努力的成果;看,有多少理由能提高你的勇气并使你羞于否定你自己!可是为了答复我的于丽,我是否需要考虑她的情况?我只消知道,在她处在谬误时期的她的悲叹就够.啊!假如你的心灵曾有过会不忠诚的想法时,我会懂得你的恐惧并会对你说:你要害怕这个危险;但你要记住,仅仅你可能会不忠诚这一思想就会引起你怎样的恐怖,而且这恐怖现在会比真的面对发生这恐怖时要强烈多少倍.
我惊讶地回想起,我们以前知道有些地方,年轻姑娘的失足被认为是不可原谅的罪行,虽然妇女婚后的通奸却以温和的名称叫风流,还有在那里人们结婚后对姑娘时的短暂的荒唐作公开的补偿.我知道在那里的上流社会流行着什么格言,那儿德行不算什么,那儿一切都是空洞的形式,那儿罪行因为证明的困难而被抹杀,那儿甚至证据因习惯上准许而认为是可笑的.可是你,于丽,你呀,燃烧着纯洁和忠诚的火焰,只在人们心目中有罪,但在老天爷和你中间却没有什么可责备的,你在你的过错中间只有使人尊敬,你处于无力的悔恨里,还使我们赞扬你已没有了的德行,你为承受自己的蔑视而感到愤慨,但一切显得你是可原谅的,在为你的懦弱付出了如此珍贵的代价之后,你还要畏惧罪恶吗?在你付出了那么多的眼泪后,你还会害怕今天不如过去吗?不,我的亲爱的;你远不应该为你过去的迷误不安,他们应该鼓励你的勇气;一个如此尖刻的悔恨不会导向内疚,对于羞耻如此敏感的人是不会对抗耻辱的.
如果脆弱的灵魂需要支持来对抗自己的脆弱,那么这样的支持你有;坚强的灵魂由自身获得支持,难道你的灵魂需要别的支持吗?请告诉我,恐惧的合理的原因是什么?你的一生只是一场连续的斗争,即使在你失败之后,荣誉.责任并不停止抵抗,而且终于胜利.啊!于丽,我能相信在那么多的痛苦和困难.十二年的哭泣和六年的光荣之后,会让你害怕八天的考验吗?总而言之,你要对自己诚实:假如危险存在,你就救你自己并为你的心灵害臊;假如它不存在,那么害怕一种达不到你的危险,那便是污辱你的理性,是使你的德行沮丧.难道你不知道,有的可耻的诱惑是不会接近正直的灵魂的,战胜它们也甚至是羞耻的,而提防它们与其说表示谦恭,不如说是自甘堕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