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

爱弥儿

(10)

  他的爱好的职业,例如说叫他去制作数学用具、眼镜和望远镜这一类的东西。当爱弥儿去学他的职业的时候,我也希望同他一块儿去学,因为我深深相信,只有我们一起去学他才能学得很好。我们两个人都去当学徒,我们不希望别人把我们看作绅士,而要看作真正的学徒,我们之所以去当学徒,并不是为了好玩,我们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做学徒呢?沙皇彼得在工场里做过木匠,在他自己的军队中当过鼓手;你难道认为从出身或功绩来看,这位皇帝还赶不上你吗?你要知道,我这一番话不是向爱弥儿而是向你说的,不论你是谁,我都是要向你阐述这一点的。可惜的是,我们不能够把我们的时间全都用在工场里。我们不仅仅要学习做工人,我们还要学习做人;后者的学徒生活比前者苦得多和长得多。我们怎样办呢?我们象你跟舞蹈老师学习那样每天跟刨木板的师傅学习一个小时吗?不;我们不是学徒,而是弟子;我们所抱的志愿不在于学木匠的手艺,而在于把我们提拔到木匠的身分。因此,我主张每个星期至少到师傅家里去学一个或两个整天,在他起床的时候我们也起床,我们要在他的眼前工作,要在他的家里吃饭,要照他的分咐去做;在荣幸地同他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就回到自己家里的硬床上去睡觉。我们要一下就学会几种职业,而且要在学做手工活的同时又不忽略其他的学习,就必须采取这样的办法。在做正当的事情时,我们应该是纯朴的,不要因为同虚荣搏斗,而自己又重新产生了虚荣。由于战胜了偏见而骄傲,就等于是向偏见投降。有人说,按照奥托曼人的古老的习惯,苏丹是一定要亲手劳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个国王的手所做的东西,是必须当作杰出的作品看待的。因此,他也就堂而皇之地把他的杰出作品分派给他朝中的大官;这些东西的价钱,是按照制造东西的人的身分来定的。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不好的并不是大家所说的这种劣政,因为相反地它倒是一件好事。由于强迫大官们把他们抢劫人民的东西拿来同他分享,苏丹就不能不相应地少去掠夺人民。这是专制制度必要的一个缓和,没有这种缓和,这个可怕的政府就无法存在。这种习惯的真正坏处是,它使人认为那个可怜的人有那样大的价值。正如米达斯王一样,他只看见他摸过的东西都变成了黄金,但是他不明了这会带来怎样的结局。为了使我们的爱弥儿不遭到同样的结局,就不要使他的手具有这样一种发财的本领;他所做的东西,不能按制造东西的人,而必须按那个东西的好坏决定它的价值。在人们评判他所做的东西时,我们只允许他们把它拿来同手艺高明的师傅所做的东西相比较。他的作品之能得到大家的尊重,是由于作品的本身而不是因为它是他做的。当你看见一件做得很好的东西时,你会说这件东西做得真好;但你不会问是谁做的?如果他自己带着骄傲和自满的神气说是我做的,你就冷淡地回答他说,是你或是另外一个人做的,这没有�么关系,反正是一件做得很好的东西。
  贤良的母亲,你要特别小心别人向你说一番骗人的话。即使你的儿子知道的东西很多,你也不要相信他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如果他不幸是在巴黎长大的,而且又不幸是�个有钱的人,那他就没有前途可言了。有熟练的艺术家在身边的时候,他也许可以学到他们的本领,但一旦离开了艺术家,那他就什么本领也学不到了。在巴黎,有钱的人�么都知道,而愚昧无知的只是穷人。在这个首都里,充塞着爱好艺术的男人,而爱好艺术的女人,则尤其众多,他们做起作品来,和吉约姆先生调配颜色一样地容易。在男人中,我知道有三个人是例外,是值得尊敬的,也许还有更多的值得尊敬的人;但在女人中,值得尊敬的人我还一个也没有听说过,我怀疑她们当中是不是有这样的人。一般地说,在艺术界成名,和在法学界成名是一样的;正如成了法学博士就可以做官,一个人成了艺术家就可以做艺术批评家。
  所以,一旦认识到懂得一门职业是一件好事,那你的孩子们即使是没有学过它也是会懂得的,因为他们象苏黎世市的议员一样会成为师傅。不要对爱弥儿说那种恭维话,不要他在表面上,而要他在实际上真正有那种资格。我们不要说他已经懂得了,而要让他不声不响地去学习。让他去做他最拿手的东西,但绝不称赞他是做那种东西的大师;不要让他在名义上,而必须要他在作品上表现他是一个工人。如果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使人们懂得了我的意思,那大家就可以想象得出我是怎样在使我的学生养成锻炼身体和手工劳动的习惯的同时,在不知不觉中还培养了他爱反复思考的性情,从而能够消除他由于漠视别人所说的话和因自己的情绪的宁静而产生的无所用心的样子。他必须象农民那样劳动,象哲学家那样思想,才不至于象蒙昧人那样无所事事地过日子。教育的最大的秘诀是:使身体锻炼和思想锻炼互相调济。但是,我们要防止提早拿那些需要有更成熟的心灵才能理解的东西去教育学生。爱弥儿做了工人之后,不久就会体验到他起初还只是约略见到的社会上的不平等。我教他的那些准则,他是能够理解的,所以他以后是要按照那些准则来检验我的。由于他完全是由我一个人单独教育的,由于他是那样清楚地看到过穷人的境遇,所以他想知道为�么我是那么样不象穷人。也许他会突如其来地问我一些尖锐的问题:“你是一个有钱的人,这一点,你告诉过我,而我也是看出来了的。既然有钱的人也是人,那就应该为社会工作。你说说,你为社会做了什么工作?”一个好教师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我不知道。也许他会愚蠢地向孩子叙述他给予他的教育。至于我,我就要利用我们的工场来帮我解答这个难题。“亲爱的爱弥儿,你问得很好;如果你能够自己找到一个你感到满意的答案,我也答应为我自己解答这个问题。我可以尽量把我多余的力量贡献于你和穷人,我每一个星期做一张桌子或凳子,以免成为一个对谁都没有用处的人。”这样一来,我们又谈到我们自己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孩子在意识到他自己以后,就快要脱离孩子的状态了。这时候,他比以往更加感觉到对各种事物都有依赖的必要了。我们在开头锻炼了他的身体和感官之后,又锻炼了他的思想和判断的能力。这样,我们就能使他把四肢的运用和智力的运用结合起来;我们训练了一个既能行动又能思想的人,为了造就这个人,我们还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他教育成和蔼与通情达理的人,也就是说,用情感来使他的理性臻于完善。不过,在进入这个新的事物的阶段以前,我们回顾一下我们刚刚过完的阶段,并且尽可能准确地看一看我们已经达到了什么境地。我们的学生起初是只有感觉,而现在则有了观念了;起初是只用感官去感触,而现在能进行判断了。因为,从连续发生的或同时发生的几种感觉的比较中,以及对这些感觉所作的判断中,可以产生一种混合的或复合的感觉,我把这种感觉称为观念。人的心灵之所以有其特点,正是由于这种观念形成的方式。能够按真正的关系形成观念的心灵,便是健全的心灵;满足于表面关系的心灵,则是浅薄的心灵;能看出关系的真象的人,其心灵便是有条理的;不能正确地判断关系的人,其心灵便是错乱的;虚构出一些无论在实际上或表面上都不存在的关系的人,就是疯子;对各种关系不进行比较的人,就是愚人。在比较观念和发现关系方面的能力是大或是小,就决定了人们的智力是高还是低,等等。简单的观念只是由感觉的互相比较而产生的。在简单的感觉以及在复合的感觉(我称它为简单的观念)中,是包含着判断的。从感觉中产生的判断完全是被动的,它只能断定我们所感触的东西给予我们的感觉。从知觉或观念中产生的判断是主动的,它要进行综合相比较,它要断定感官所不能断定的关系。全部的差别就在这里,但是这个差别是很大的。大自然从来没有欺经过我们;欺骗我们的,始终是我们自己。
  我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看见一个人把一块冰过的奶酪拿给一个八岁的男孩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把勺子拿到嘴里,他突然地冷了一下,就叫喊起来:“啊!真烫人!”他经历了一下很猛烈的感觉,而就他所知,最猛烈的东西无过于火,因此他就以为他被火烧烫了。可是这一次他搞错了,突然地冷一下固然使他难受,但是不会烫伤他的。这两种感觉是不相同的,曾经经验过这两种感觉的人是不致于把它们搞混的。因此,使他发生错误的不是感觉,而是他对感觉所作的判断。同样,第一次看见镜子或光学仪器的人,或者在隆冬或盛夏走进深深的地窖中的人,或者把一只很热或很冷的手放进温水中的人,或者用两只指头交叉地转动一个小圆球的人,也会产生这种错误的。如果他只是就他瞧见或感觉到一种情况而做判断的话,他�做的判断便纯粹是被动的,是不至于判断错误的;但是,如果他根据事物的外表判断的话,他就居于主动,他就要进行比较,从推理中得出他没有看到的关系;这样一来,他就会或者可能会弄出错误的。为了纠正或防止错误,他就需要有经验。夜里,叫你的学生观看那些在月亮和他之间飘过的云,他便会以为云是静止的,以为月亮是在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他之所以得出这种看法,是由于一种仓卒的推论,因为他平常见到的是小物体比大物体动的时候多,同时,由于他不知道月亮离得远,所以在他看来就觉得云比月亮大。当他坐在一只正在航行的船中远看岸边时,他所得出的错误则恰恰相反,他觉得陆地在奔跑,因为他自己一点也没有动,所以他就把船、海或河以及所有地平线上的东西都看作一个不动的整体,而把他认为是在奔跑的海岸或河岸看作一个部分。
  孩子在第一次看见有一半截淹在水中的棍子时,他以为他看见的是一根折断了的棍子,他的感觉是真实的;甚至我们大人,要是不知道这种现象的道理的话,也会有这种感觉的。所以,如果你问他看见了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回答说:“一根折断了的棍子。”他说得对,因为他的的确确觉得他看到的是一根断了的棍子。但是,如果在他判断错误,说他看见的是一根断了的棍子之后,再经过进一步的观察,还说他看见的确实是一根断棍子的话,那他就说错了。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主动,他的判断不再是根据他的观察而是根据他的推理作出来的,他所断言的不是他的感觉,也就是说,他由一种感官得到的判断已经过另一种感官检验过了。既然我们的一切错误都是由我们的判断产生的,则由此可见,如果我们不需要对事物进行判断,则我们就根本不需要进行学习,我们就永远也不会自己骗自己,我们在无知无识中反倒比我们有了各种学识还更为快乐。谁否认过在学者们的学识中有千百种真实的事物是蒙昧无知的人永远也不知道的呢?然而,有学问的人是不是因此就更接近真理呢?完全相反,他们愈是前进,便愈是远离真理,因为在判断上的自负自大比知识的增长快得多;他们每学到一个真理,同时也就会产生一百个错误的判断。的确,欧洲的种种学术团体都无非是一些谈论虚妄之事的公开的场所;我们可以万无一失地说,在法兰西学院中发生的错误,比在整个休伦族人中发生的错误还多。既然人们知道的东西愈多,则愈是容易弄出错误,所以唯一可以避免错误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下任何判断,就不会犯什么错误。这是自然和真理给我们的教训。除了事物和我们之间为数很少的非常明显的直接关系之外,我们对所有其他的一切当然都是不很注意的。一个野蛮人是不愿意走去看那些精致的机器的运转和电流的奇景的。“这对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无知的人最常说的一句话,而对智者来说,也是最宜采纳的一句话。
  可惜,这句话对我们来说就不适宜了。由于我们对一切都要依赖,所以一切都同我们有关系;而我们的好奇心也必然要随着我们的需要同时发展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哲学家很好奇而野蛮人一点也不好奇的原因。后者对什么人都不需要,而前者则需要所有一切的人,特别是需要恭维他的人。
  你也许会说我超出了自然的范围了,我可不这样认为。大自然不是按照人的偏见而是按照人的需要选择其工具和尺度的。但需要则是随人的环境而变化的。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自然人和生活在社会环境中的自然人是大有区别的。爱弥儿并不是一个奔逐荒野的野蛮人,他是一个要在城市中居住的野蛮人。他必须懂得怎样在城市中满足他的需要,怎样利用它的居民,怎样才能同他们一起生活,虽然他不象他们那样生活。既然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依据那样多新的关系去进行判断,那么,我们就教他正确地去判断好了。
  学习正确地判断的最好方法是这样的:它要尽量使我们的感觉过程趋于简单,而且能够使我们不经过感觉也不至于判断错误。由此可见,虽然我们老早都能以这种感官的印象和另一种感官的印象互相验证,但还须学会使每一种感官不需要另一种感官的帮助而自行验证它所获得的印象,这样,每一种感觉对我们来说就能变成一个观念,而这个观念和实际的情况往往是符合的。在这人生的第三个阶段中,我想得到的收获就是如此。这样的方法,要求我们必须耐心和谨慎,这一点是很多教师办不到的,然而要是学生不具备这两种态度的话,便永远也学不会怎样正确地进行判断了。例如,当他错误地根据表面现象把棍子看成是断了的时候,如果你为了指出他的错误就急忙把棍子从水里拿出来,这样也许是能纠正他那不正确的看法,但你教他学到了什么东西呢?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是他自己也能够弄明白的。啊,我们应该采取的做法才不是这样咧!问题不在于告诉他一个真理,而在于教他怎样去发现真理。为了更好地教育他,就不能那样……忙忙地赶紧纠正他的错误。现在,拿爱弥儿和我做个样子说明如下:首先,从我们所说的耐心和谨慎这两点当中的第二点来看,所有那些按照一般的方法教育的孩子就一定会十分肯定地回答说:“当然,是一根断了的棍子。”我不相信爱弥儿会这样回答我。由于他看不出做一个有学问的人或假装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有什么好处,所以他绝不会忙于下什么判断,只有在有了证明的时候他才下他的判断,然而在这件事情上要找到证明,是很不容易的。他这个人是知道我们按表面现象而作出的判断,是多么容易受错觉的影响,所以他一定要谨慎行事。此外,他从经验中知道,我问他的每一个最细小的问题也是有他起先还看不出来的一定的目的的,因此他不可能那样糊里糊涂地回答我;相反,他在回答以前要怀疑,要注意地看,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他绝不会给我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满意的答案;然而要使他感到满意的话,那是不容易的。总之,无论是他或我,我们都不以我们知道事情的真象而感到骄傲,我们引为骄傲的是不出错误。当我们所说的道理并不十分正确的时候,反而比我们一点道理都不知道还感到狼狈。“我不知道”这句话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很适用的,我们经常再三再四地说这句话,而说了以后,对他和对我都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不论他是不是傻里傻气冲口而出地回答我,还是用“我不知道”这句最方便的话来逃避回答,我都要紧跟着说:“让我们仔仔细细地观察一下吧。”这一根有半截是插在水中的棍子,其位置是固定地垂直放着的。由于它看起来好象是折断了,所以为了弄清楚它究竟是不是断了的,我们要经过许多的步骤之后,才把它从水中拿出来看或者把我们的手放进水里去摸!
  (1)我们首先绕着棍子转,我们发现那折断的一段棍子也是同我们一样地在移动,可见是我们的眼睛觉得它在动;视觉是不能移动物体的。(2)我们从露在水外的那段棍子的未端笔直地往下看,棍子就不再是弯的,靠近我们眼睛的那一端恰恰遮挡着另外一端。难道是我们的眼睛又把棍子变直了吗?(3)我们搅动水面,我们看见棍子折成了几段,成“之”字形摇动着,而且是跟着水的波纹一起动的。难道说我们把水一搅动就可以把这根棍子折断、弄软和融化掉吗?(4)我们把水放走,这时候我们看见棍子随着水位的降落又慢慢地直起来了。这样一来,岂不把这件事情和光线折射的道理解释得很清楚了吗?既然我们单单用视觉就能校正我们认为是视觉造成的错误,那么,我们说视觉欺骗我们就说得不对了。假使孩子竟愚蠢到看不懂这些实验的结果,那就需要用触觉去帮视觉的忙了。其做法不是把棍子从水中拿出来,而是让它放在原来的位置,叫孩子用手从这端摸到另一端,这样,他感觉不到弯曲的地方,就可明白棍子不是断了的。你也许会说,在这件事情上不只是判断的问题,而且还牵涉到形式推理的问题。你说得很对;不过,你难道不知道思想形成了观念,每一个判断就是一个推理吗?意识到一种感觉,就是一个命题,一个判断。所以,只要我们把一种感觉和另一种感觉加以比较,我们就是在进行推理了。判断的艺术和推理的艺术完全是一回事情。爱弥儿将永远不知道屈光学这门学问,要是他没有绕着这根棍子学一学它的话。他也许不会解剖昆虫或计算太阳上的黑斑,他也许不晓得什么叫显微镜和望远镜。你那些饱有学问的学生也许会嘲笑他的无知,他们笑得不错;因为,我要他在使用这些仪器以前,自己去发明这些仪器,而你们不相信这一点是不久就可以做到的。我在这个阶段所实行的整个方法的精神就在这里。如果孩子在用两根指头交叉地转动一个小圆球的时候,觉得是两个圆球的话,我就要在他没有确实弄清楚只有一个圆球以前,不让他用眼睛看它。
  我想,这些解释足以清楚地说明我的学生的心灵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说明他达到这种程度所经历的道路。也许你对我使他注意到的事物的数量感到吃惊,因而害怕我教他这样多的知识会伤害他的脑筋。事情恰恰相反,我的目的正是要他对事物保持无知,而不是拿各种各样的事物去教他。我向他指出通向科学的道路,按照这条道路前进就能够获得真理,不过走起来是很漫长和迟缓罢了。我已经叫他开始走了几步,以便使他知道入门的途径,但是我没有允许他深入进去。由于他不得不自己学习,因而他所使用的是他的理智而不是别人的理智;因为,为了不听信别人的偏见,就要不屈服于权威;我们所有的谬见,大部分都不是出于我们,而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正如工作和劳累能使身体产生一种活力一样,这样继续不断地练习,也可以使他的精神产生一种活力。另外一个好处是,他的心灵的发育同他的体力的发育是成比例的。心灵和肉体一样,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多大的事。在他把各种事物贮存在记忆里以前,他要使它们经过他的理解,此后,他从记忆中取出来的东西才是属于他的;不然的话,要是懵懵懂懂地在头脑中记一大堆没有经过自己思考的东西,结果,所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自己的。
  爱弥儿的知识不多,但他所有的知识都真正是属于他自己的,而且其中没有一样是一知半解的。在他经过透彻了解的少量的事物中,最重要的一项是:他知道,有许多的事物是他目前不了解而将来能够了解的;有更多的事物是别人了解而他是永远也不能了解的;还有无数的事物是任何人都不能了解的。他有一个能包罗万象的心胸,共所以这样,不是由于他有知识,而是由于他有获得知识的能力;他心思开朗,头脑聪敏,能够临机应变;现在,正如蒙台涅所说的,他虽然不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但至少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只要他能够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用处,能够明白他为什么相信他所知道的种种事物,我就感到满意了。因为,再说一次,我的目的不是教给他各种各样的知识,而是教他怎样在需要的时候取得知识,是教他准确地估计知识的价值,是教他爱真理胜于一切。采用这个办法,我们的进步很慢,但决不会走一步冤枉的路,决不会在前进不了的时候又不能不倒退回来重新学起。
  爱弥儿只具有自然的知识,而且纯粹是物理的知识。对于历史,他连这个名词都不晓得,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形而上学和道德。他知道人和事物之间的主要关系,但他一点也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道德关系。他不大会概括观念,也不怎么懂得作抽象的思考。他能看出一些物体所共有的性质,但他不推究那些性质的本身。他借助于几何图形而认识抽象的空间,借助于代数符号而认识抽象的数量。这些图形和符号是抽象思考的支柱,所以他的感官要依靠这种支柱。他对事物的认识,其根据不是事物的性质,而是事物对他的影响。对于外界的物体,他只按它和他的关系去进行估计,但是这种估计是准确可靠的,其间一点也没有搀杂什么妄念和成见。他最重视对他最有用处的东西。由于他永远不违背这个认识事物的方法,因而就不会被别人的偏见所左右。爱弥儿喜爱劳动,性情温和;他为人又耐心又顽强,而且还充满了勇气。他的想象力现在还没有活跃起来,因而不会使他在心目中把他遇到的危险想象得那样大;他对疾病满不在乎,他能够坚忍不拔地忍受一切痛苦,因为他还不知道怎样同命运进行斗争。至于说到死,他简直还不知道它是怎样一回事情哩;然而,由于他已经习惯于不加抵抗地完全服从需要的法则,因而在非死不可的时候,他将毫不呻吟,毫不挣扎地死去的。在这人人都憎恶的时刻,大自然是只允许我们这样做的。自由自在地生活和对人间的事物毫无挂虑,这就是懂得怎样死亡的最好方法。
  总之,在个人道德中,爱弥儿已经懂得所有那些关系到他自己的道德了。为了具备社会道德,他只需进一步认识到是哪些关系在要求人们遵循这种道德就行了,他在这方面所欠缺的知识,不久就可获得的。
  他只考虑他自己而不管别人,他认为别人也最好是不要为他动什么脑筋。他对谁都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认为他对哪一个人有什么应尽的义务。他在人类社会中是独自生活的,他所依靠的只是他自己。他比任何人都更应该依靠他自身,因为他完全达到了他那样年龄的人所能达到的圆满境地。他没有犯过什么过失,或者说,他所犯的过失都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他没有染上什么恶习,或者说,他所有的恶习都是任何人不能保证自己没有的。他的身体强壮,四肢灵活,思想健全而无偏见,心地自由而无欲念。自私,这在一切欲念中名列第一而且也是最自然的欲念,在他的心中还没有显露端倪。他不扰乱别人的安宁,因而可以按大自然所能允许的范围生活得尽量的满意、快乐和自由。你认为一个孩子这样地长到十五岁,他的光阴是白白地浪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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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我们在世上的时间过得多么快啊!生命的第一个四分之一,在我们还不懂得怎样用它以前,它就过去了;而最后的四分之一,又是在我们已经不能享受生命的时候才到来的。起初,我们是不知道怎样生活,而不久以后我们又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在这虚度过去的两端之间,我们剩下来的时间又有四分之三是由于睡眠、工作、悲伤、抑郁和各种各样的痛苦而消耗了的。人生是很短促的,我们之所以这样说,不是由于它经历的时间少,而是由于在这很少的时间当中,我们几乎没有功夫去领略它。死亡的时刻固然同出生的时刻相距得很远,如果当中的时间不是很好地度过的话,也可以说人生是极其短促的。
  我们可以说是诞生过两次:一次是为了存在,另一次是为了生活;一次是为了做人,另一次是为了做一个男子。有些人把女人看做是一个不完全的男子,这种看法当然是错误的;但是他们就外表而作的推论,是说得很对的。在达到弱冠和及之年以前,男孩子和女孩子在外表上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的,甚至连面孔、肤色和声音都完全是相同的:女孩是孩子,男孩也是孩子;同一个名词可以用来称呼这两种如此相象的人。男子们的男性的外部发育如果受到阻碍,则他们终生将保持这种样子,他们始终是大孩子;而妇女们由于没有失去这种样子,所以在许多方面都好象是从来没有起过变化似的。一般地说,男子是不会始终停留在儿童状态的,他到了大自然所规定的时候就要脱离这种状态;这个极关紧要的时刻虽然是相当的短,但它的影响却很深远。正如暴风雨的前奏是一阵海啸一样,这狂风暴雨似的巨变也用了一阵日益增长的欲念的低鸣宣告它的来临,一种暗暗无声的骚动预告危险即将到来了。性情的变化,愤怒的次数的频繁,心灵的不断的激动,使他几乎成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孩子了。他对我向他说的话以前是乖乖地服从的,而现在则充耳不闻了;他成了一头发狂的狮子,他不相信他的响导,他再也不愿意受人的管束了。
  除了性情变化的精神征兆以外,在面孔上也有显著的变化。他的相貌长得轮廓分明,显得有一付性格的样子;他两个下腮上的稀疏柔软的绒毛也变得很浓密了。他的声音粗浊,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失去了他的声音:他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这两种人的声音他都不能发了。他的眼睛,心灵的器官,在此以前是一无表情的,而现在也能表达他的语言和感情了,愈来愈烈的情火使它们显出活泼的样子;灵活的目光虽尚保存着圣洁的天真,然而已不再有最初那种茫然无知的神情,他已经觉得它们什么都能够表达了,他已经开始知道用它们传出忧郁和盛怒的心情了;还没有感触到什么东西,他已经就有所感觉了;他急躁不安,但又不知道急躁不安的原因。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是慢慢来的,还给你留有观察的时间;但是,如果活泼的性情变得过于急躁,如果他的热情变成了疯狂,如果他时常激动和忧伤,如果他无缘无故地流眼泪,如果他一挨近他觉得是有危险的东西,他的脉搏就怦怦跳动,他的眼睛就发红,如果一个女人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就使他战,如果他一靠近她就感到惶恐或羞怯,尤利西斯,啊,聪明的尤利西斯,你自己要当心啊!你那样仔细地系得牢牢实实的皮囊现在又打开了,狂风又怒吼起来了,别再放松你的舵柄了,否则一切都完了。
  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二次诞生,到了这个时候人才真正地开始生活,人间的事物才没有一样在他看来是稀奇的。在此以前,我们所关心的完全是孩子的游戏,只有在现在我们对他的关心照料才具有真正的重要意义。一般人所施行的教育,到了这个时期就结束了;而我们所施行的教育,到这个时期才开始哩;不过,为了把这个新的计划阐述清楚起见,让我们再回头谈一下我们在前面讲到的事情。我们的欲念是我们保持生存的主要工具,因此,要想消灭它们的话,实在是一件既徒劳又可笑的行为,这等于是要控制自然,要更改上帝的作品。如果上帝要人们从根铲除他赋予人的欲念,则他是既希望人生存,同时又不希望人生存了;他这样做,就要自相矛盾了。他从来没有发布过这种糊涂的命令,在人类的心灵中还没有记载过这样的事情;当上帝希望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是不会吩咐另一个人去告诉那个人的,他要自己去告诉那个人,他要把他所希望的事情记在那个人的心里。所以,我发现,所有那些想阻止欲念的发生的人,和企图从根铲除欲念的人差不多是一样的愚蠢;要是有人认为我在这个时期以前所采用的办法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那简直是大大地误解了我的意思。
  不过,如果我们根据人之有欲念是由于人的天性这个事实进行推断,我们是不是因此就可以得出结论说,我们在我们自己身上所感觉到的和看见别人所表现的一切欲念都是自然的呢?是的,它们的来源都是自然的;但是,千百条外来的小溪使这个源头变得很庞大了,它已经是一条不断扩大的大河,我们在其中很难找到几滴原来的水了。我们的自然的欲念是很有限的,它们是我们达到自由的工具,它们使我们能够达到保持生存的目的。所有那些奴役我们和毁灭我们的欲念,都是从别处得来的;大自然并没有赋予我们这样的欲念,我们擅自把它们作为我们的欲念,是违反它的本意的。我们的种种欲念的发源,所有一切欲念的本源,唯一同人一起产生而且终生不离的根本欲念,是自爱。它是原始的、内在的、先于其他一切欲念的欲念,而且,从一种意义上说,一切其他的欲念只不过是它的演变。从这个意义上说,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可以说,所有的欲念都是自然的。但是,大部分的演变都是有外因的,没有外因,这些演变就决不会发生;这些演变不仅对我们没有好处,而且还有害处;它们改变了最初的目的,违反了它们的原理。人就是这样脱离自然,同自己相矛盾的。
  自爱始终是很好的,始终是符合自然的秩序的。由于每一个人对保存自己负有特殊的责任,因此,我们第一个最重要的责任就是而且应当是不断地关心我们的生命。如果他对生命没有最大的兴趣,他怎么去关心它呢?
  因此,为了保持我们的生存,我们必须要爱自己,我们爱自己要胜过爱其他一切的东西;从这种情感中将直接产生这样一个结果:我们也同时爱保持我们生存的人。所有的儿童都爱他们的乳母;罗谬拉斯也一定是爱那只曾经用乳汁哺育过他的狼的。起初,这种爱纯粹是无意识的。谁有助于我们的幸福,我们就喜欢他;谁给我们带来损害,我们就憎恨他,在这里完全是盲目的本能在起作用。使这种本能变为情感,使依依不舍之情变为爱,使厌恶变为憎恨的,是对方所表示的有害于或有益于我们生存的意图。感觉迟钝的人,只有在我们刺激他们的时候,他们才跟着动一动,所以我们对他们是没有爱憎之感的;可是有些人,由于内心的癖性,由于他们的意志,因而对我们可能带来益处或害处,所以,当我们看见他们在倾其全力帮助或损害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会对他们表示他们向我们所表示的那种情感的。谁在帮助我们,我们就要去寻找他;谁喜欢帮助我们,我们就爱他;谁在损害我们,我们就逃避他;谁企图损害我们,我们就恨他。小孩子的第一个情感是爱他自己,而从这第一个情感产生出来的第二个情感,就是爱那些同他亲近的人,因为,在他目前所处的幼弱状态中,他对人的认识完全是根据那个人给予他的帮助和关心。起初,他对他的乳母和保姆所表示的那种依依之情,只不过是习惯。他寻找她们,因为他需要她们,找到她们就可以得到益处。这是常识而不是亲热的情意。需要经过很多的时间之后,他才知道她们不仅对他有用处,而且还很喜欢帮助他;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爱她们。
  所以,一个小孩子是自然而然地对人亲热的,因为他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来帮助他的,而且由这种认识中还养成了爱他的同类的习惯;但是,随着他的利害、他的�要、他主动或被动依赖别人的时候愈来愈多,他就开始意识到他同别人的关系,并且还进而意识到他的天职和他的好恶。这时候,孩子就变得性情傲慢、妒忌,喜欢骗人和报复人了。当我们硬要他照我们的话去做的时候,由于他看不出我们叫他做的事情的用处,他因而就会认为我们是在任性了,是有意折磨他,所以他就要起来反抗。如果我们一向是迁就他的,那么,只要在什么事情上违反了他的心意,他就要认为我们是在反叛他,是存心抗拒他;他就要因为我们不服从他而拍桌子打板凳地大发脾气。自爱心所涉及的只是我们自己,所以当我们真正的需要得到满足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满意的;然而自私心则促使我们同他人进行比较,所以从来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满意的时候,因为当它使我们顾自己而不顾别人的时候,还硬要别人先关心我们然后才关心他们自身,这是办不到的。可见,敦厚温和的性情是产生于自爱,而偏执妒忌的性情是产生于自私。因此,要使一个人在本质上很善良,就必须使他的需要少,而且不事事同别人进行比较;如果一个人的需要多,而且又听信偏见,则他在本质上必然要成为一个坏人。按照这个原则,就很容易看出我们怎样就能把孩子和大人的欲念导向善或恶了。是的,由于他们不能始终是那样地单独生活,所以他们要始终保持那样的善良是很困难的。这种困难还必然随他们的利害关系的增加而增加,何况还有社会的毒害,所以我们在这方面不能不采取必要的手段和办法防止人心由于有了新的需要而日趋堕落。人所应该研究的,是他同他周围的关系。在他只能凭他的肉体的存在而认识自己的时候,他应当根据他同事物的关系来研究他自己,他应当利用他的童年来做这种研究;而当他开始感觉到他的精神的存在的时候,他就应当根据他同人的关系来研究自己,他就应当利用他整个的一生来做这样的研究,现在我们已经达到开始做这种研究的时候了。一到人觉得他需要一个伴侣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他的心就不再是�个孤独的心了。他同别人的种种关系,他心中的一切爱,都将随着他同这个伴侣的关系同时发生。他这第一个欲念很快就会使其他的欲念骚动起来。这个本能的发展倾向是难以确定的。这种性别的人为另一种性别的人所吸引,这是天性的冲动。选择、偏好和个人的爱,完全是由人的知识、偏见和习惯产生的;要使我们懂得爱,那是需要经过很多时间和具备很多知识的。只有在经过判断之后,我们才有所爱;只有在经过比较之后,我们才有所选择。这些判断的形成虽然是无意识的,但不能因此就说它们是不真实的。真正的爱,不管你怎样说,都始终是受到人的尊重的,因为尽管爱的魅力能使我们陷入歧途,尽管它不把那些丑恶的性质从感受到爱的心中完全排除,而且,甚至还会产生一些丑恶的性质,但它始终是受到尊重的,没有这种尊重,我们就不能达到感受爱的境地。我们认为是违反理性的选择,正是来源于理性的。我们之所以说爱是盲目的,那是因为它的眼睛比我们的眼睛好,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关系。在没有任何道德观和审美观的男人看来,所有的妇女都同样是很好的,他所遇到的头�个女人在他看来总是最可爱的。爱不仅不是由自然产生的,而且它还限制着自然的欲念的发展;正是由于它,除了被爱的对象以外,这种性别的人对另一种性别的人才满不在乎。
  我们喜欢什么,我们就想得到什么,而爱则应当是相互的。为了要受到人家的爱,就必须使自己成为可爱的人;为了要得到人家的偏爱,就必须使自己比别人更为可爱,至少在他所爱的对象的眼中看来比任何人都更为可爱。因此,他首先要注视同他相似的人,他要同他们比较,他要同他们竞赛,同他们竞争,他要妒忌他们。他那洋溢着感情的心,是喜欢向人倾诉情怀的;他需要一个情人,不久又感到需要一个朋友。当一个人觉得为人所爱是多么甜蜜的时候,他就希望所有的人都爱他;要不是因为有许多地方不满意,大家都是不愿意有所偏爱的。随着爱情和友谊的产生,也产生了纠纷、敌意和仇恨。在许多各种各样的欲念中,我看见涌现了偏见,它宛如一个不可动摇的宝座,愚蠢的人们在它的驾驭之下,竟完全按别人的见解去安排他们的生活。把这些观念加以扩充,你就可以发现我们以为我们的自尊心在形式上好象是天生的想法是从那里来的,你就可以发现自爱之心为什么不能成为一种绝对的情感,而要在伟人的心中变为骄傲,在小人的心中变为虚荣,使所有一切的人都不断地想损人利己。在孩子们的心中是没有骄傲和欲念的根源的,所以不可能在其中自发地产生,纯粹是我们把这些欲念带到他们心中的,而且,要不是由于我们的过错的话,这些欲念也不可能在他们的心中扎下根的;但是,就青年人来,情况就不是这样了,不管我们怎样努力,这些欲念都会在他们心中生长起来。因此,现在是到了改变方法的时候了。让我们首先就这里所阐述的紧要阶段谈几个重要问题。从童年到青春期,这段时间并不是象大自然那样安排度过的,它对每个人要随人的气质而变化,它对民族要随风土而变化。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一点上炎热的地区和寒冷的地区的差别是很显著的,性情急躁的人要比别人成熟得早一些;但是,人们可能会搞错这当中的原因,可能把精神的原因往往说成是物质的原因,这是当代的哲学家们常犯的错误之一。自然的教育进行得晚,进行得慢,而人的教育则进行得过早。前一种教育,是让感官去唤起想象;后�种教育,则是用想象去唤起感官;它使感官还没有成熟就开始活动,这种活动起先将损伤个人的元气,使他的身体衰弱,往后甚至还会削弱种族的。有一种看法认为这是由于风土的影响,而另外一种更普遍和更肯定的看法则认为受过教养的文明人的发情期和性能力,总是比粗野无知的人的发情期和性能力成熟得早些。孩子们有一种特异的聪敏,可以透过端庄的外表发现其中掩盖的一切不良风俗。人们教他们所说的那种一本正经的话,向他们灌输的为人要老实的教训,以及用来蒙蔽他们眼睛的种种神秘的面纱,反而成了刺激他们好奇心的因素。显然,按照你们所采取的方法,你们装模作样地不让他们知道某种事情,反而教他们知道那种事情;在你们给他们的各种教育中,只有这种教育他们才最能融会贯通。
  你从经验中就可以知道,这种愚蠢的方法在多大的程度上加速了自然的作用和毁坏了人的气质。这一点,是城市人口衰退的主要原因之一。年轻人很早就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因而成长得很矮小、柔弱,发育不健全;他们不是在成长而是在衰老,正如你们使葡萄在春天结实,使它在秋前就枯萎而死是一样的。必须在粗豪质朴的人们当中生活过,才能知道快乐无知地生活可以使孩子们一直到多大的年龄都还是那样的天真。看见男孩子和女孩子是那样心地坦然地在年轻貌美的时候做那些天真的儿童游戏,看见他们在亲热中流露出纯洁的愉快的心情,真是令人又高兴又好笑。最后,当这些可爱的年轻人结了婚,两夫妇互相把他们个人的精华给予对方的时候,他们双方将因此更加亲爱了;长得结结实实的一群孩子,就是任何力量都不能加以破坏的这种结合的保证,就是他们青年时期美好德行的成果。既然人获得性知识的年龄,是随人所受的教育以及随自然的作用而有所不同,则由此可见,我们是能够以我们培养孩子的方法去加速或延迟这个年龄的到来的;既然身体长得结实或不结实,是随我们的延迟或加速这个发展的进度而定,则由此可见,我们愈延缓这个进度,则一个年轻人就愈能获得更多的精力。我现在所谈的还纯粹是对体格的影响,你们不久就可看到,这些影响的后果还不只是限于身体哩。人们时常争论这个问题:是趁早给孩子们讲明他们感到稀奇的事情呢,还是另外拿一些小小的事情把他们敷衍过去?现在,我从上述的论点中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了。我认为,人们所说的两个办法都不能用。首先,我们不给他们以机会,他们就不会产生好奇心。因此,要尽可能使他们不产生好奇心。其次,当你遇到一些并不是非解答不可的问题时,你不可随便欺骗提问题的人,你宁可不许他问,而不可向他说一番谎话。你按照这个法则做,他是不会感到奇怪的,如果你已经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使他服从了这个法则的话。最后,如果你决定回答他的问题,那就不管他问什么问题,你都要尽量地答得简单,话中不可带有不可思议和模糊的意味,而且不可发笑。满足孩子的好奇心,比引起他的好奇心所造成的危害要少得多。
  你所作的回答一定要很慎重、简短和肯定,不能有丝毫犹豫不决的口气。同时,你所回答的话,一定要很真实,这一点,我是用不着说的了。成年人如果意识不到对孩子撒谎的危害,就不能教育孩子知道对大人撒谎的危害。做老师的只要有一次向学生撒谎撒漏了底,就可能使他的全部教育成果从此为之毁灭。某些事情绝对不让孩子们知道,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不过的;但不可能永远隐瞒他们的事情,就应当趁早地告诉他们。要么就不让他们产生一点好奇心,否则就必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以免他们达到一定的年龄后,受到自己的好奇心的危害。在这一点上,你在很大的程度上要看你的学生的特殊情况以及他周围的人和你预计到他将要遇到的环境等等而决定你对他的方法。重要的是,这时候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凭偶然的情形办事;如果你没有把握使他在十六岁以前不知道两性的区别,那就干脆让他在十岁以前知道这种区别好了。
  我不喜欢人们装模作样地对孩子们说一套一本正经的话,也不喜欢大家为了不说出真情实况就转弯抹角地讲,因为这样反而会使他们发现你是在那里兜着圈子说瞎话。在这些问题上,态度总要十分朴实;不过,他那沾染了恶习的想象力,使耳朵也尖起来了,硬是要那样不断地推敲你所说的话的词句。所以,话说得粗一点,没有什么关系;而应该避免的,是色情的观念。
  尽管行为端正是人类的天性,但孩子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在知道有罪恶的时候才知道要行为端正;所以,当孩子们还没有而且也不应当有关于罪恶的知识的时候,他们怎样会有从这种知识中产生的认识,想到要行为端正呢?如果教训他说要行为端正和诚实,这无异是在告诉他们说有些事情是可羞的和不诚实的,无异是在暗中驱使他们想知道这些事情。他们迟早是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火花把他们的想象力点燃以后,就一定会加速使他们的感官火热地动起来的。凡是脸儿会发红的人,就有犯罪的能力了;真正天真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是不害羞的。孩子们还没有具备成年人所有的那些欲望,但同成年人一样,他们也是容易沾染那些伤害感官的猥亵行为的,因此他们也可以接受针对这种行为所施行的良好教育。我们要遵照自然的精神,它把秘密的快乐的器官和令人厌恶的排泄的器官放在同样的地方,从而有时以这种观念,有时又以另一种观念教导我们在任何年龄都同样要那样的谨慎;它教成年人要节制,它教小孩子要爱干净。
  我认为,要使孩子们保持他们的天真,只有一个良好的办法,那就是:所有他周围的人都要尊重和爱护他们的天真。不这样做,则我们对他们所采取的一切控制办法迟早是要同我们预期的目的产生相反的效果的;微微地笑一下,或者眨一下眼睛或不经意地做一下手势,都会使他们明白我们在竭力隐瞒他们什么事情;他们只要看见我们向他们掩饰那件事情,他们就想知道那件事情。文雅的人同孩子们谈起话来咬文嚼字,反而使孩子们以为其中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让他们知道的,因此对孩子们讲话决不要那样的修饰辞藻;但是,当我们真正尊重他们的天真的时候,我们同他们谈话就容易找到一些适合于他们的语句了。有一些直率的话是适合于向天真的孩子们说的,而且在他们听起来也是感到很喜欢的:正是这种真实的语言可以用来转移一个孩子的危险的好奇心。同他说话的时候诚恳坦率,就不会使他疑心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他。把粗话同它们所表达的令人厌恶的观念联系起来,就可以窒息想象力的第一个火花。我们不要去禁止他说那些话和获得那些观念,但是我们要使他在不知不觉中一想起那些话和那些观念就感到厌恶。如果人们从心眼里始终只说他们应当说的话,而且他们怎样想就怎样说,则这种天真烂漫的说话方式将给他们省去多少麻烦啊!
  “小孩子是怎样来的?”孩子们是自然而然地会提出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的;对这个问题回答得慎重或不慎重,往往可以决定他们一生的品行和健康。做母亲的如果想摆脱这个难答的问题,同时又不向他的儿子说假话,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不准他问这个问题。如果我们老早就使他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听惯了我们这样的回答,如果他不疑心这种新的说话语气含有什么神秘的东西,那么,这个方法也许是可以收效的。但是,做母亲的是很少采用这样的回答方式的。“这是结了婚的人的秘密,”她也许会这样告诉他,“小孩子不应该这样好奇。”这样一来,倒是容易使母亲摆脱这个难题,但她要知道,她的孩子在她那种嘲弄的样子的刺激之下,反而会一刻也不停地想知道结了婚的人的秘密,而且,他用不着多久的时候就可以知道这个秘密是怎样一回事情。让我告诉你们,对这个问题,我曾经听到过一个迥然不同的回答,这个回答之所以特别使我的印象深刻,是因为它出自一个在言语和行为上都是十分谨慎的妇女之口,不过,这个妇女知道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孩子的利益和品行,应当毅然决然地不怕别人的责难,不说那些引人好笑的废话。不久以前,她的小男孩从小便里撒出一个小小的硬东西,把他的尿道也弄破了,这件过去的事情早就搞忘了。“妈妈,”这个小傻瓜问道,“小孩子是怎样来的?”“我的儿子,”他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女人从肚子里把他屙出来的,屙的时候肚子痛得几乎把命都丢掉了。”让疯子们去嘲笑吧!让傻子们去害羞吧!但是也让聪明的人去想一想他们是否可以找得到另外一个更合情理和更能达到目的的回答。
  首先,这个孩子对一种自然的需要所具有的观念,将使他想不到另外一种神秘的作用。痛苦和死亡这两个连带的观念用一层暗淡的面纱把他对神秘的作用的观念掩盖起来,从而便窒息了他的想象力,克制了他的好奇。这样一来,使孩子在心中想到的是生孩子的结果而不是生孩子的原因。这位母亲回答的话如果令人想到了可厌恶的事情,使孩子再问下去的话,就必然会引伸到去解释人类天性的缺陷、令人作呕的事物和痛苦的样子。在这样的谈话中,哪里会使他急于想知道生孩子的原因呢?所以你看,这样做,既没有歪曲真实的事实,也用不着去责备孩子,相反地,倒是给了他一番教育。你的孩子要读书,他们在读书中可以取得他们如果不读书就不可能取得的知识。如果他去钻研的话,他们的想象力便将在寂静的书斋中燃烧起来,而且愈燃愈猛烈。当他们到社会中去生活的时候,他们就会听到一些鄙俗的话,就会看到一些使他们印象深刻的行为;你再三告诉他们说他们已长成为大人了,因而在他们看着大人所做的事情中,他们不免要追问这些事情怎样才可以由他们去做。既然别人所说的话,一定要他们听,则别人所做的行为,他们就可以照着去做了。家中的仆役是隶属于他们的,因此为了取悦他们,就不惜糟踏善良的道德去迎合他们的心;有一些爱嘻哈打笑的保姆,在孩子还只有四岁的时候就向他们说一些连最无耻的女人在他们十五岁的时候都不敢向他们说的话。她们不久就把她们所说的话忘记了,然而他们是不会忘记他们所听到的事情的。轻佻的言语为放荡的行为埋下了伏机,下流的仆役使孩子也成了放荡的孩子,这个人的秘密,正好供另一个人用来保守他自己的秘密。
  按年龄进行培养的孩子是孤独的。他一切都照他的习惯去做,他爱他的姐妹就好象爱他的时表一样,他爱他的朋友就好象爱他的狗一样。他自己不知道他是哪一个性别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种族的人,男人和妇女在他看来都同样是很奇怪的;他一点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看他们所做的事,也不听他们�说的话,或者说,他压根儿都没有去注意过他们,他们所说的话也象他们所做的事一样,引不起他的兴趣:所有这些都是同他不相干的。这并不是由于我们采用了这个方法因而使他有这样一个人为的过错,这是自然的无知。现在,大自然对他的学生进行启蒙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它才使它的学生可以毫无危险地从它给他的教育中受到益处。这是一个原则,至于详细的规则,是不在我论述的范围的;我针对其他事情提出的那些方法,也可以应用于这件事情。如果你想使日益增长的欲念有一个次序和规律,那就要延长它们在发展过程中所经历的时间,以便使它们在增长的时候可以从从容容地安排得很有条理。能使它们安排得井然有序的,不是人而是自然,所以你就让它去进行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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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如果你的学生只是单独一人,那你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不过,他周围的一切是要使他的想象力燃烧起来的。偏见的激流将把他冲走,要想拉住他,就必须使他向相反的方向前进,必须用情感去约束想象力,用理智去战胜人的偏见。一切欲念都渊源于人的感性,而想象力则决定它们发展的倾向。凡是能感知其关系的人,当那些关系发生变化,以及当他想象或者认为其他关系更适合于他的天性的时候,他就会心有所动的。使所有一切狭隘的人的欲念变成种种邪恶的,是他们的想象的错误,甚至天使的欲念也会变成邪恶,如果他们也想象错了的话。因为,要想知道什么关系最适合于他们的天性,他们就必须对所有一切人的天性有所认识。
  现在,把我们明智地运用我们欲念的要点归纳如下:(一)既要从人类也要从个体去认识人的真正关系;(二)要按照这些关系去节制心灵的一切感情。但是,人是不是可以自主地按照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去节制他的感情呢?如果他能够自主地把他的想象力贯注于这个或那个目标,或者能够自主地使他养成这样或那样的习惯,他当然是可以的。此外,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一个人能够怎样教育他自己,而在于我们通过给我们的学生所选择的环境如何去教育他。阐明了我们采用什么方法就能使他遵守自然的秩序,就可以清楚地说明他怎样就能脱离那个秩序。只要他的感觉力对他个人还受到限制的话,他的行为就没有什么道德的意义;只有在他的感觉力开始超出他个人的时候,他才首先有情感,而后有善恶的观念,从而使他真正成为一个大人,成为一个构成人类的必要的部分。因此,我们必须首先阐述这一点。在进行阐述的时候,困难在于一方面必须摒弃我们眼前的事例,另一方面又必须寻找那些顺着自然的秩序连续发展的例子。
  受过一定方式和文化熏陶的孩子,只要有了能力就要把他所受的过早的教育付诸实践的;这种孩子是非常清楚他什么时候就具有这种能力的,他不仅不等待,反而要加速这种时候的到来;他使他的血液还未成熟就开始沸腾,甚至,在他还未体验到他有哪些欲望以前,他早就知道他的欲望所要达到的目的了。这不是大自然在刺激他,而是他在强迫自然,因为它从来没有教过他采取这种方式去做成年人,他在实际上还没有成为�个大人,他在思想上就早已成为一个大人了。
  自然的真正进程是比较缓慢地逐渐前进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开始沸腾,心思一点�点地趋于细致,性情一点一点地慢慢形成。管理工厂的聪明的工人,在用工具去制造东西以前,是十分注意地要使他所有的工具都做得非常精良。在产生最初的欲望之前,有一个漫长的焦虑不安的时期,长期的无知状态蒙蔽了他的欲望的心;他有所欲望,然而又不知道他要得到的是什么东西。血液激烈地沸腾起来,过剩的生命力要向外奔放。眼睛灼灼有光,频频地观看别人,他开始对我们周围的人发生兴趣,他开始觉得他生来不是要单独一个人生活的,这时候,他的心对人类的爱打开了大门,懂得什么叫爱了。经过细心培养的青年人易于感受的第一个情感,不是爱情而是友谊。他日益成长的想象力首先使他想到他有一些同类,人类对他的影响早于性对他的影响。所以,把蒙昧无知的时期加以延长,还可以获得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利用日益成长的感性给这个青年人的心中投下博爱的种子。正是由于在他一生中,只有这个时候对他的关心教养才能取得真正的成效,所以这个好处的意义更为重大。我往往发现,很早就开始堕落、沉湎酒色的青年是很残酷不仁的:性情的暴烈使他们变得很急躁、爱报复和容易发脾气的人;他们不顾一切,只图达到他们想象的目的;他们不懂得慈悲和怜悯;他们为了片刻的快乐就可牺牲他们的父亲、母亲和整个的世界。反之,一个在天真质朴的生活中成长起来的青年,由于自然的作用是必然会养成敦厚和重感情的性情的:他热诚的心一见到人的痛苦就深为感动;他见到伙伴的时候就高兴得发抖,他的两臂能温柔地拥抱别人,他的眼睛能流出同情的眼泪;当他发现他使别人不愉快了,他就觉得羞愧;当他发现他冒犯别人了,他就觉得歉然。如果火热的血使他急躁不安和发起怒来,隔一会儿以后,你就可以从他那深深惭愧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天性的善良;他见到自己伤害了别人就哭泣和战栗,他愿意用自己的血去赔偿他使别人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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